那朱亥、毛允、盜昇等人本來還以為荊軻察覺到了身旁出現的可疑動靜,才會表情舉動變得這般警覺,可熟料弄了半天,荊軻竟然問了一句這樣的話,不由得都覺得有些荒唐,於是便都一下子鬆懈了剛才的那股子緊張,隨著荊軻的問話再仔細聽了聽這空氣中的聲響,可是除了濮陽城外荒蕪的野草、殘枝並著那陣秋風的聲響之外,再無別的動靜,根本聽不到有什麼吟唱之音。
倒是半晌之後,公輸蓉側著耳朵,閉目詳聽,似乎有所心得,用極其細柔的言語緩緩道:“似有一老叟以擊打牛角為奏,牧牛而歌。”
“嗯,蓉姑娘和我所得相同,”荊軻聽了公輸蓉的答話,邊說邊點了點頭以示認同,隨後便又道,“此老叟唱聲中帶著清遠悠揚,直穿過耳脈從曲鬢經懸顱而至百會,靡靡之音不絕,似乎並非常人。”
荊軻一邊若有所思地說著,腳下已不再猶豫,隻使勁一蹬馬鐙子,驅使著赤鬃馬飛也似的隨著那歌聲而來的方向疾馳而去。身後的盜昇、朱亥等人見钜子已然驅馬前行,便也隨即勒緊馬首,跟著荊軻飛去的背影,一路跟著去了。
在這濮陽的城郊荒野之外,入秋的季節讓這裏的穀黍泛出了金燦燦的顏色,綠意也隨逐漸被土黃所代替,隻是時候還沒到,所以黃綠交雜,也讓這無垠的荒野顯現出極其混亂的景象。這個時候,也許不是牧牛的好季節,那牛兒似乎由於隻尋的些草根而未能填飽肚子,所以已經到了殘陽西去的時候,還有人在那裏放牧。
而荊軻之前的話是猜的一點不錯的,殘陽之下,那個牧牛人頭戴破落的草笠,發須不光是花白夾雜,而且十分淩亂,由此判斷,此人確是一位老叟,而且是年過花甲的老叟。他的身子是斜跨在牛背上的,雙腿在半空中悠閑地晃蕩著,時不時地隨著晃蕩踢一腳牛肚子,顯得十分隨意。而他手中則拿著一根牧鞭,隻是鞭的把手處是犀牛骨做的,顯得特別的光滑透亮。奇怪的是他拿著牧鞭,卻並不鞭打牛身,反倒是揮起鞭把手不停地擊打著牛角,但是卻很有節奏感,絲毫不亂。口中仿佛是在吟唱著什麼曲調,隻是旁人聽不出這個調調來,隻能聽清楚他吟唱的是什麼唱詞,那唱詞所唱如下:
浩浩白水,鯈鯈之魚。君來召我,我將安居?
那老者雖是一副閑雲野鶴般的神情語調,但是唱詞之中卻似乎暗藏著另外一番深意。荊軻驅馬而至,得見那老者的舉止非比尋常,便隻好於馬背矗立許久,不敢有所打擾。而他身後的盜昇、朱亥等人此刻也隨之一起到來,見荊軻馭馬佇立,方想上前問個明白,卻見荊軻舉起右手,示意眾人就此停住,莫要驚擾了那老叟。
“客自北方來,馳往大梁去。舉世論英雄,紛爭七國事。”那老者似乎察覺到了他周圍忽然出現的這一群江湖俠客,於是便停止了吟唱,故意揚聲而道。
荊軻一聽那老者的話語,頓時吃了一驚,因為他與那老者素未平生,可老者卻如料事如神一般,隻短短兩句話,便點破了他此番前往意欲前往大梁行事。荊軻混跡江湖多年,碰上此番奇遇,江湖經驗告訴他那老者定不可小覷,或許有助於他此次縱魏,於是他立刻翻身下馬,手中執著馬鞭學著文人雅士的酸儒樣子朝那老者抱拳施禮道:“在下荊軻,路經此地,不慎叨擾老人家了。”
那老人卻並沒有想回頭看他的意思,隻是繼續自言自語道:“千裏迢迢來,縱魏以敵秦。”
老者的這句話卻再次讓荊軻暗暗吃驚!
那老者不但知道荊軻等人要前往魏大梁行事,而且還知道他們此番的來意,這若非神算,又豈能做到如此?!
於是荊軻立刻再次俯身作揖道:“老人家料事如神,定是世外高人,還望前輩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