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霏細雨飄絲而下,至晚方歇。
整個懷王府都籠罩在燈火的流漫通明中,府中的喜堂更是喜燈搖曳,猩紅絨毯之上,賓客如雲。
懷王一襲華服,雍容盡顯,寬和的麵目間始終含著笑意,即使最上席屬於帝後的那兩個座位空著,他也絲毫不見黯然。
朱梁紫殿,金光流漫。慕容音坐在堂中一隅,被單獨用紗簾隔開,外麵看不清楚簾後的景狀,簾中卻能清晰看到外麵的景象。
與慕容音同桌的都是各個府邸的女眷,她饒有興致地看著喜娘將朱惜華扶到堂下,鳳冠霞帔蓋住她如畫容顏,卻遮不住她絕世的風華,她柔若蘭花的手被懷王輕輕握住,又在喜娘簇擁下一同行至龍鳳花燭前。
禮官拜地的喊聲剛剛響起,慕容音瞥眼便瞧見一條疏朗的落拓身影悄悄離席,顧不得多想,慕容音趕緊起身追去,不為別的,隻是因為方才離席的那個人……是薛簡。
夜裏空氣有些寒涼,風一吹,慕容音不由緊了緊衣裳,地上積水沾濕她的繡鞋,可她還是快步循著薛簡去的方向,她的腳步很輕緩,也很沉重。
繁密的樹枝在風中微搖,有數次,慕容音被暗處伸出來的樹枝掛亂了發髻,掛花了臉頰。
終於,薛簡的身影頓在水池旁,溶溶寒光照在水麵上,慕容音微喘著在他身後兩步駐足,輕喚道:“薛哥哥……”
薛簡緩緩回過身來,劍眉在月下如覆塵霜,眸光淡然掠過她焦急的眼神,隨即劃過片刻黯然。慕容音恍然覺得,向來清傲淡然的薛簡,此刻竟有些頹敗。
“郡主……有事?”薛簡薄唇輕啟,平淡無波的溫潤語聲卻又含著拒人千裏的冷漠與疏離,眼神滿是蕭索,絲毫不見前世看她時的溫柔和寵溺。
慕容音心中一酸,重活一世,難道代價竟是與他形同陌路麼?
薛簡的這份神情,即使是在前世他們私定終身之前也沒出現過,原來朱惜華對他,竟是這麼重要。
“我……無事,”慕容音抿唇搖頭,發絲在風中微淩,很是關切道,“隻是懷王還未禮成,你就這樣離席……若是有心人知道了,恐怕要你的不是。”
薛簡淡淡一笑,笑意未達眼底:“薛簡不過是酒喝多了,出來醒一醒。”
風從薛簡身後吹來,沒有一絲酒氣。
“我……薛哥哥,一個多月未見,你可還好?”
薛簡怔忪了片刻,慕容音自知失言,她兩世重疊,從墜亡的那算起,正好是一個多月。
慕容音步走上前來,想去拉薛簡的衣袖,卻被他不著痕跡的避過,他這樣冰涼的疏離,讓她心驚。
“一切都好,”薛簡頓了頓,似是覺得太過冷淡不好,又加上一句,“郡主可好?”
“我……我好,”慕容音本想她不好,卻又不敢讓薛簡心煩,眼眸一垂,似已有淚珠湧出。早已準備好許多話,可真真見了薛簡,卻是一句也不出,難道要在此時去問他:朱惜華和懷王大婚,你高不高興麼?
兩人就這樣靜默著,薛簡一直空空地看向遠處,慕容音垂著頭,紅暈卻已偷漫上她麵頰,她似是下了很大決心,鼓足勇氣道:“今日……懷王兄,和惜華姐姐成親了。”
“嗯……”薛簡淡然答應一聲,聽不出到底是何意。
慕容音唇角勾勒出一抹弧度,悄悄走到他跟前,淩淩低語道:“薛哥哥也加冠了……你可想過要成親?”
慕容音盡可能提醒他,她永遠不可能忘記,就是在前世的這一年,薛簡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輩子?”若是一切按著前世的軌跡,薛簡將會在三個月後對她出這句話,可慕容音卻不敢保證,重生後她經曆的這些,樁樁件件都在提醒著她,這次與前世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