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闊得看不到邊的湖泊,正是若水境的核心組成部分,至於那些深林,不過是湖泊的邊角罷了。雨鹙擔心湖裏的古怪更多,所以才決定在食物不吃完之前不要隨意打漁,萬一衝犯了水裏的什麼,那時候可就相當於在人家手心裏鬧事,絕對逃不了了。
光是那些巨大的荷花,就讓雨鹙有種這裏的水生生物都非常龐大的錯覺,而事實證明他是對的,當陽光照開了湖上的霧氣以後,一條起碼七米長的鯉魚在水麵上露出了它的背鰭,形成了一道扇形的波紋,盡管它離木船有點距離,但帶起的水流還是把船衝得偏離了方向。
那條大魚對兩人來說,真可謂是一個大驚嚇。
更大的驚嚇在後麵,那條鯉魚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居然加速從水裏跳了起來,帶起大片水花,把竹筏衝到一邊。它最大的鱗片大如瓷盤,在陽光下一圈圈的紋路清晰可見,折射著赤金色的光芒。
那鯉魚頭上有個獨角,金棕色的眼睛眨動了兩下,似乎正在打量船上的兩人。樨被嚇得不清,差一點就想把刀子扔過去搶先攻擊它,雨鹙趕緊拉住了他才避免一場不必要的衝突。那條鯉魚有了道行,開了靈智,看起來對二人很有興趣,即使落回了水中,也沒有直接潛下去,而是擺擺尾巴不遠不近地跟在船隻後麵。
“它幹嘛跟著我們?”樨抓狂道,這條大鯉魚害得他不敢亂動,唯恐一個怎麼樣就要被鯉魚掀翻了小船,兩個人直接落水。
雨鹙拿著真正的羅盤,讓船隻重新回歸正軌,回頭看見樨飽受震撼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
所以說想在仙境活下去,可真不容易啊。
但是他們的明天一定是有的,對吧?
荷花隻在淺水區域有,等到了更深的地方,水麵就清淨了許多,慢慢地,就隻剩下一些淡水藻類零星漂浮在水皮下,泛著屬於深水的幽暗色澤。
那條鯉魚依然沒有離去,還是不遠不近地跟著兩人,時間久了,樨也就不怎麼緊張了,有時還會悄悄把一點幹糧撒到水裏去喂魚,然後挨雨鹙一記眼刀。
這條即將化龍的鯉魚,知道他們是外人卻沒有為難,想必理由和獬豸、白澤也差不多。
所以說,這個若水境的主人浸月散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擁有和樨一模一樣的容貌,擁有和樨一對的鶼鰈鐲,也許樨的金鐲就是他給的?他是飲冰仙君那麼寵愛的弟子,又是這個仙境的主人,一定是個神通廣大的人物吧……
有時夜深人靜,當兩個人都睡不著的時候,他們會一邊看夜景一邊聊天,這大概是為數不多的閑暇獨處。他們雖然時常形影不離,但像這樣不受外界因素幹擾,如此接近地麵對對方的機會卻很少,或許平時總有瑣事纏身,但現在他們除了漂流就是漂流,直到見到湖心的陣眼才會有下一步動作。
每當夜幕下漫天的星鬥倒映在平靜的湖麵上,讓他們分不清楚自己究竟處於何方時,內心都會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平靜,這種可以拋下一切包袱的平靜,在俗世中幾乎是不可能產生的。
湖上的夜風有時會很大,很冷冽,讓適應了溫暖氣候的兩人克製不住地打寒戰。於是他們就擠在一起,每到這時樨都會纏著雨鹙讓他說說書中的典故,然後在水麵上偶然躍起的群魚發出的水聲中迷迷糊糊地睡著。
一個夜晚等安頓樨睡著了,雨鹙獨自一人時,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許久未曾思考過族內的事務,而且他居然還產生一種這種生活就這樣繼續下去也無所謂的念頭。
進入九嶺是不是真的永遠走不出去?即使是這樣,那又如何?
來到這裏以後雨鹙才意識到人是多容易得到滿足,卻又是如何貪心不足,他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來到九嶺的真正動機,放在現在究竟算是什麼。如果注定永遠困在此地,和身邊酣睡的人一起生活,又有什麼不可以、不滿足的呢?
他,或者說她,是他最好的朋友,最能夠卸下心防去信任的人,也是讓他內心深處懷著某種期待的人,一直留在他身邊的話,在哪裏不是一樣?
雨鹙回頭凝望樨的睡顏,他不禁苦笑,想多的掛心的人為什麼總是自己,就是此刻的有感而發,也隻有他一個人在胡亂操心。
操心?
雨鹙回過神,他想自己大概被仙境蠱惑了,他怎麼能放下自己的家族,和未來的種種,而在這裏,在這個與世隔絕的世界上這些東西都不會得到任何結果。人心就是這樣貪心不足,無論是身處泥濘還是身處雲端,總是會讓思想首先越界。
雨鹙從小接受的紈族教育讓他無法放下自己在凡俗的一切,念頭回轉對他而言不過是一瞬之間,他很快又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回到別洛。
紈族對他而言不僅是養育他長大的家族,更是他所肩負的責任,他怎麼能就這樣丟棄自己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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