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扇敞開的圓形大門又一次的關上,蘇湘的一隻手頂在門上,阻止小學徒關門。
小學徒微微一怔:“蘇小姐,你還沒走?”
這都已經下午三點了,還以為她走了呢。
蘇湘道:“我可沒說要走。”
小學徒搖了搖頭,這回也不說什麼了,反正勸不走,也說不過她。
還像之前一樣,門隻留著半邊開著,蘇湘眼看著小學徒要走,叫住他道:“請等一下。”
小學徒頭都沒回,直接說道:“蘇小姐,你就別難為我了。宴先生不見你,我也不會去通報的。”
蘇湘歎了口氣道:“我什麼時候說要你去通報了。”
小學徒這才轉過頭來:“那你叫我幹嘛?”
蘇湘摸了摸肚子說道:“雖然我不算你這裏的客人,但在這邊等了這麼久,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小學徒看了看她,瘦弱的身板,臉色都白了,他抿了下嘴唇沒回應,轉身就進去了。
過了會兒,他走出來,左手一杯玄米茶,右手一片簡易三明治遞給了蘇湘,啥也沒說就轉身走了。
蘇湘看了看手上的水跟三明治淡笑了下,對著那年輕背影道:“謝了。”
小學徒腳步一頓,眼尾掃了下在門口坐下的女人,無語的又搖了搖頭。
什麼大事兒,非要拉下臉麵來見師父一麵。
蘇湘聽著身後慢慢遠去的腳步聲,一口溫茶一口三明治吃的滿足。
說起來,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犯不著這麼低三下氣,不過她這輩子,大概是沒尊嚴的日子過得多了,這一點點的委屈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別墅的二樓書房。
男人站在一張巨大的書桌後麵,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持著一支畫筆作畫。
長桌上,攤開著一幅兩米長的畫紙,紙上隻畫了零星小部分的山水,筆墨都已經幹透,看得出來,並非新畫上去的。
而男人維持著這個姿勢也已經許久,身後副手看他額頭冒出的汗,上前一步說道:“老板,休息一下吧。”
他將手裏的毛巾遞上,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沉默的將筆擱在筆架上,拿著毛巾擦了擦額頭。
副手扶著他往後走了幾步,到靠牆的一張沙坐下,倒上了熱茶。
男人的視線依然落在那幅畫上,歎聲搖了搖頭道:“再拿筆,已經找不回那個感覺了。”
副手將茶杯遞上,說道:“老板,你已經很久沒有作畫了。”
這張大書桌,也是新換上的,為了書房能夠擺下這書桌,整個書房的格局都變了。
男人的腿不好,長時間的站立使得他的膝蓋骨隱隱作痛,他一手搓揉著膝蓋骨,一手端著茶喝了口,眉毛稍稍一揚道:“是啊,很久了,手都生了。”
他側頭,看向牆上掛著的,被油紙包裹起來的畫,眸光深遠。
副手看了看他,沉著了下說道:“老板,自從那位蘇小姐出現後,您便重新開始拿筆,為何又不見她呢?”
這句話,好似碰觸到了男人的禁忌,男人麵色一冷,淩厲目光掃了他一眼,正要訓話,門口傳來敲門聲。
男人瞪了一眼副手,看向門口:“進來。”
小學徒一臉恭敬的走上來:“宴先生,都收拾幹淨了。”
中午客人接待完畢後,需要立即打掃幹淨,這樣才能準備好晚上的事情。
男人點了點頭:“嗯。”
小學徒看他一眼,張了張嘴有些話想說,又不敢說,嘴巴一閉吞下到了舌尖的話,腳跟剛轉,男人開口了。
他問道:“那人,還在嗎?”
小學徒剛才不敢說出口的話,正是這意思,眼睛一睜道:“還在的,不肯離開呢。”
就見男人的眉頭深鎖了起來。
小學徒站在原地不敢離開,看著男人愣的神情,過了大概一分鍾才聽到男人開口。
“知道了,去吧。”
“是的,宴先生。”
小學徒點了下頭,這才轉身離開了。
門關上,一側的副手似是自言自語:“竟然還沒離開……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雨……”
感覺到男人看過來的視線,副手立即閉嘴不言。
天色漸暗,蘇湘看了眼所剩不多的手機電量,琢磨著是不是要回到車上去充一會兒電。這個念頭剛閃過,頭頂吧嗒掉下一滴水,堪堪落在她的額頭。
蘇湘伸手摸了摸,指尖冰冷的一灘水。
好像那一滴雨是個天氣按鈕似的,瞬間落下無數雨滴,嗒嗒下在地麵,幹燥的路麵很快被侵濕。
蘇湘的腳往後一退,躲在門口屋簷下躲雨,斜風大雨,這樣的狀況下隻顯狼狽。
小學徒拎著雨傘站在屋子門口,打算過去送傘順便請她離開,身後一道咳嗽聲。
他回頭一看,就見老板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視線落在他手裏的那一把長柄傘上。
小學徒呐呐道:“她還在外麵。”
男人的臉色比起之前顯得更加難看,冷聲道:“一會兒晚上的貴賓就要來,讓她走遠一點。”
說完,他便往廚房走去了。
小學徒戰戰兢兢,拎著傘小跑了出去。
一下雨,天色比往常暗的還要快,此時周圍已是蒙蒙亮,隻靠著燈光維持可見度了。
蘇湘躲避在屋簷下,頭頂的雨水雨簾似的往下落,因為有著燈光照射,看著還挺好看的。
隻是沒有了陽光,凍得渾身哆嗦。
小學徒站在門後,遞了把傘過來,無奈的瞧著她道:“蘇小姐,下雨了,你身驕肉貴的,等出病來我們可不負責。”
蘇湘接著傘,一本正經道:“這可不是你們說了算,我在你們這兒病的,不找你們老板找誰?”
馬上就要接待下一波貴客,小學徒不跟她貧嘴,隻說道:“我們老板說了,又要來客人,你曉得怎麼做了?”
蘇湘明白,打開傘往前麵走去。
這一回,她不是往圍牆後麵走,而是往停車場去了。
小學徒看她走的方向,抹了一把額頭,終於肯離開了。
蘇湘收了傘坐在車內,馬上打開了暖氣,從後座拿了一條毛毯圍住自己。
透過玻璃窗,前麵是無數劃過的雨滴,水花濺在玻璃上,碎成更多的小水滴。
幾道車光打過來,蘇湘眯眼看過去,就見車上下來幾個穿著黑色西服的,手裏撐起了傘,接著,車內又下來幾個大佬氣質的人,那些司機保鏢們撐著傘,護送著那些大佬們往前麵別墅走。
有幾位大佬帶著女人,高跟鞋走在不平的石頭小路上,走起來一扭一扭的。
蘇湘認出其中一位,是市財政局的。在慈善晚宴後,這位財政局副局長還代表北城市做出感謝。
因著蘇湘的車小又停靠邊,她也沒開車燈,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她這輛車。蘇湘手掌托著下巴,就這麼看著那些人一路走過去,她的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又是幾個小時過去,蘇湘再目送著那些車漸次離開,她才打開車門下車。
雨未停,蘇湘一手拿著枕園的傘,一手拿著自己的,慢慢往前走去。
小學徒前來關門,就見到前麵昏暗光線處,一道身影緩緩而來,頓時頭痛了起來。
“你沒走?”
蘇湘笑了下,將傘遞過去道:“我是來還傘的。”
小學徒接過雨傘,就聽蘇湘與眾不同的普通話響起:“我剛才好像看到市財政局的人了。”
她回頭往無盡的黑暗深處看了一眼,再轉過頭時,保持著明眸善睞的笑意。
小學徒的眼睛瞪圓,眼前的女人雖然笑容親和,可看著像是狐狸似的。
“你……”
蘇湘曼聲說道:“我聽說,很多達官貴人喜歡往這裏來,因為枕園是個讓人高枕無憂的地方……”
不等她說完,小學徒打斷了她:“你再等一下。”
他深深的,又無奈的看了一眼蘇湘,轉身往裏麵走去。
蘇湘輕輕的籲了口氣,等待了一天,終於有點眉目了,也不算虛等她一日。
過了會兒,就聽到路上響起的沉穩腳步聲。
那腳步聲不算沉重,幾乎被周圍響徹的雨點聲淹沒,但是蘇湘依然從這點滴雨聲中聽出了那腳步的不同。
因為是一腳輕一腳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