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道兩側的密林縫隙,十三峰的山門隱約可見,換作常人也隻需一盞茶工夫便可走到。此刻的譚峭熱血翻滾,逆氣上湧,眼前無數星光與黑暗交織,再挪動不出半步。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第七元見狀大喜,若讓譚峭出了道,鎮守山門的弟子聞得動靜,必會前來查看。到那時他唯有放棄襲殺,速回棋門做好應對之策。腳下步伐不由加快幾分,誓要趕上前去殺了譚峭。
來到近前,第七元一把將郭鳳抓起,甩出帷帽上的利刃,對著譚峭後背,狠狠劃去。
“噗!”一枚石子不知從何而來,將內嵌軟甲的帷帽洞穿。巨大的力道,震得第七元連退數步,虎口開烈。
“上有好生之德,速速將那孩子放下,我二人可饒爾等不死!”身後遙見兩位隱士模樣的老者走來,似有縮地成寸之能一般,須臾間便到眼前。
第七元駭然,這等輕功身法,絕非常人可為,愣在當場。良久才反應過來道:“二位可敢報上名來,莫要占著身法高超在此欺負輩。”
“哈哈哈哈!”其中一人笑道:“我倆隱世多年,了你也恐不知,不過告訴你也無妨,老朽姓孫名君仿,這位乃我至友鹿皮處士是也。”
第七元心中搜尋一翻,以棋門的消息探查之力,卻是從未聽過二人之名,遂道:“聽你倆口音,應該在蜀中也呆過許久吧,蜀棋門的名號想必應該清楚,現我棋門辦事,勸二位莫要多管,否則到了引火燒身之時,後悔晚矣!”
“見死不救,與親殺何異!我管你什麼蜀棋門,這人我今還就救定了,不信你可以動手試試!”一直沉言不語的鹿皮處士終於發話。
“門主,好漢不吃眼前虧,想來這二人武功高深,看其樣子怕是鐵了心的要救這子。今已折了七八位高手,再糾纏下去,我等便要全隕於此,不如趁手上有挾,先退回門中,與總門少主再作商議。”一棋門執事,附於第七元耳邊悄聲道。
第七元稍作猶豫,道:“好!今便給二位前輩一個麵子,隻要我等能安全離開,自會放了這娃子。”隨即將郭鳳遞到剛剛那執事手中道:“楊執事,你在這斷後,半刻鍾後,你再回來。”完一揮手,留下滿臉愁容的執事,帶著其餘幾人急走而去。
“你放心,我話算話,隻要你不傷到孩子,我二人決不為難於你。”
“怎麼會是譚道長!”第七元等人走開後,鹿皮處士前去查看倒地之人,這才看清是位道長,翻過身來一觀,正是譚峭。
鹿皮處士怒火中燒,可見郭鳳的喉嚨處正架著一把鋼刀,唯恐本就雙腿微顫的執事一個心虛手失,劃了孩子,也就強忍不發,忙雙腿盤座,為譚峭運功拿氣。
“你要知道,趁我忍得住這口怒氣,速速滾開,否則就算你手中有孩子作要挾,我要殺你也隻在彈指間。”孫君仿沉聲道,語氣中竟是無盡的寒意。
那執事哪還敢有半分依仗,手中鋼刀再拿不穩,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丟下郭鳳,轉身連滾帶爬而去。
孫君仿搶身接過郭鳳,不再理那執事,這種貪生怕死之人,他還不屑於出手。
護守山門的弟子此刻也聽到了動靜,舉著火炬趕了過來,一見二位隱士與譚峭,心頭一緊,急著人去稟掌門。
青城掌門聽聞,一躍而起,十萬火急趕到十三峰。派中數位內功、醫術高超的老者也緊隨而來。幾人及二位隱者一同,催動內力,為譚峭潤護經脈。整整一夜,這才撤掌收功。譚峭吃力地睜開雙眼,見到眾人,勉強一笑,弱聲道:“諸位何需如此,為我陡耗真氣,命中該有此劫,要收之,不可逆違。”
“欲害譚友之人自稱棋門,不知因何而為!若非恰逢每年的談武論道之期,剛好遇上,後果不堪設想。”孫君仿問到。
青城掌門聞言,勃然大怒:“棋門與我相來素無瓜葛,如今竟敢偷下黑手,當我青城好欺不成!待色大明,本掌門便去討個法,譚長老請放心,此事他們不給個合理的交待,滅他棋門又有何妨。”
譚峭擺手道:“掌門為我大損真元,此刻不宜妄動。第七元敢動手想必已做好退路,去了也無結果。當務之際,應速速查出棋門安插於我派中的內應,不然他們不可能知道我與鳳兒居此未出而一直在外圍守候。”
譚峭之言一語中的,青城掌門一番思量帶著幾位老者快速離去清查內奸。鹿皮處士問起原委,這才大概知道譚峭為救郭鳳而傷重如此,歎道:“譚友此番重創,已傷命之本源,雖我等全力導氣救護,卻是隱傷難愈,隻怕在能維持三年,便……”
譚峭豁達一笑,似乎早看清生死,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獨有時宜,為我所求。能救下鳳兒,又多得苟延三載,此生足矣!”
此番驚險,仍處在昏睡中的郭鳳一無所知,孫君仿為其全身詳查後道:“此子貿然生吃了迷迭失魂草,雖大凶至極,卻也是一場造化。他借助此物入了踵息之態,可教羨煞多少苦修之輩,但若身誌不堅,沉迷其中,在那虛渺的幻境裏無法自撥,等著他的唯有一死。”
“鳳兒宅心仁厚,性情堅毅,我相信他會辯清幻化虛實,清醒過來!”譚峭語氣中充滿了蒼白、倦怠,鹿皮處士取了顆安神的丹藥遞去,讓其好好休息,便與孫君仿帶著郭鳳,自顧尋了房間暫休。
第七元帶著幾位執事狼狽逃回蓉城,立刻著了弟子去酒樓尋總門少主。不多時,門外大步走進一人,正是那日與陳摶在涼亭中對弈的顏姓男子。
第七元微微起身,開口道:“趙兄,那子果然一直躲在青城山中,本來已將他弄到手了,卻在最後關頭,殺出二位隱者模樣的老者從而功虧一簣。最可恨就是那幾個八、九品弟子,若不是他們自亂爭功,何至於今日折了這麼多高手,還害得我裝了一月的啞巴樵夫。現在想來直接將之殺了,真是便宜了他幾人。”
男子眸子中寒光一閃而過,和聲悅氣道:“無妨、無妨,隻要元兄平安回來就好,最多是舍了此地,先蟄伏起來罷了。”
“好在這裏不過是明麵上的門庭,舍了也不心疼,那我即刻傳令下去。至於南棋總門那邊還望趙兄幫著解釋。”第七元道。
“這個自然,隻是元兄一忙之下似乎忘了什麼。”
“哦?”第七元丈二和尚,不知所以。
男子一指頭冠,第七元頓時反應過來,笑道:“哦!顏兄見涼。”
江山如畫洗塵目,風景入詩多秀句。
一葉扁舟悠悠蕩蕩沿羌水南下,船頭趙匡顏依偎在郭意懷中,幸福而甜蜜著。二人靜靜貪享溫存,看著兩岸的美景倒映而過,油然生出就這般一直坐下去,永遠不分離之感。
“意哥,還記得我倆相遇的第二日同去師父船上麼,你老實,當初在那昏暗的船倉中有沒有動了歪念。”趙匡顏似少女般羞紅著雙頰。
郭意傻傻直樂,竟也生出靦腆之色,憋了半,支吾著道:“顏,顏兒,馬上就要進入利州了,得改走陸路啦。”
“意哥,你嘛!我就愛聽!”郭意支開話題,趙匡顏不依不饒,非要他親口出來,縱然她已聽過無數遍,卻還是那麼喜歡。
“動了動了,顏兒這麼漂亮,怎能不動心。”郭意一鼓作氣道,手上加了幾分力氣,將趙匡顏摟得更緊。
二人恩愛間,行至江中湍流處,船身劇烈顛簸起來,郭意隻得起身撐杆。二人為了獨處,買了這葉便宜的偏舟,一路走水而來,異常辛苦,鮮有方才那般風平浪盡的恬,縱如此趙匡顏無時不是心滿意足。
“意哥,快看有個渡頭,我們就從那上岸吧!”
依聲看去,果然不遠處的江邊停著幾艘船,船夫們正百無聊賴地打著盹。郭意駛到近前,船夫們或許無聊得久,見到生人很是熱情,詳細把去成都府的路況了。郭意萬分感謝,將舟送予他們,帶著趙匡顏向西南而行。
二人冉冉慢步,僻靜的山道上不見一人,趙匡顏順勢傍著郭意的手臂。郭意道:“本來打算沿嘉陵江直達渝州,帶你玩上幾日,再轉成都府,現在倒要辛苦你走上許久了,等進了村鎮,便買上兩匹馬兒充當腳力。”
“先至渝州又要擋耽擱上不少日子,我可等不急想看鳳兒了。”趙匡顏停下腳步,柔情看著郭意又道:“隻要有意哥在,我就喜歡這麼走著,我們可好了,等從成都府回來,便要這樣相互陪著慢慢遊遍三山五嶽。”
“顏兒你什麼就是什麼,我想好了,不但要逛盡下名山,還要去一覽塞外風光、南海景致。”
“嗯!”趙匡顏重重點了點頭,道:“意哥,你此去鳳兒長壯實了不?我們是悄悄看過就走,還是陪著他住上幾?”
“他能隨韓保升學醫,確是不的造化,若是讓他知道我們去了,動了心性,恐怕再難靜下心來。現在離成都府還要好些的腳程,看你心急得,走吧!”
或許是感應到了母親思兒的心切,郭鳳混沌的意識,漸漸清朗起來。朦朧中,趙匡顏坐在樹萌下,慈愛地抱著自己。父親在旁扇著清風,一家人其樂融融。
“我最愛娘了,要是能這樣自在該有多好。”郭鳳如沐春風,懶洋洋道。
“鳳兒喜歡便是,娘帶你去玩,再不用去學那些枯燥無味的醫家方子。”趙匡顏撫著郭鳳額頭,讓他舒服愜意。
郭鳳喜出望外,追問道:“還有每的站牆也可以先放下不,鳳兒就想好好地躺在娘懷中。”
“當然可以啦,鳳是娘的心肝寶貝,想做什麼娘都支持。這一多年,受了不少苦吧,快快睡個飽覺,等醒來了,我們一家人就回烏障山去,永不分開。”
“嗯!”郭鳳聽話地閉上眼睛,耳邊響起趙匡顏柔聲悅耳的清唱“月牙彎彎掛樹頭,寶兒乖乖換繡兜,……”,歌聲中充滿了難以抵製的魔力,直把人引入夢鄉。郭鳳就欲沉沉睡去,忽然間心頭閃過一絲忐忑:不對,這不是娘,娘總是人生在勤,不索何獲,絕不會這般放縱我懶惰。不過這歌兒隻有娘會唱,不是她又會是誰呢,要不先舒舒服服睡上一覺?郭鳳反複糾結著,精力越發弱了,彈指間淺睡過去多次,皆是靠著僅有的一絲絲驚覺在支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