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若水背著易水寒離開虞家村,就近找了家客棧便歇了下來,囑咐小廝趕緊請大夫來給易水寒治腿,裏裏外外張羅好一陣後才進了易水寒所在廂房。
此時此刻,易水寒正仰麵躺在床上,手裏仍緊緊地握著那兩節斷腿。
過不多久,大夫便來了,看過診後,便為他上了藥,止了血,隻是他雙腿已斷,重新接上是不可能的了,一代雲霄閣閣主就此永成殘疾之人。
尹若水心中明明有千言萬語想同他講,一時半會地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猶豫過後才選擇作罷,轉身剛準備回隔壁自己房去,他卻忽然開了口。
“為何救我?”
聲音極輕又極淡。
她足下一頓,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默然駐足原地,沒有回頭看他,亦未作答。
他又問:“我爹殺了你全村,難道你不恨我,不想殺了我嗎?”
恨,怎能不恨?若是不恨,先前尚在虞家村之時,她就不會出手與他決鬥,更不會險些一劍要了他命,但與此同時,她亦明白,殺人者乃易傑,他雖是易傑之子,可這三百多條人命不該由他來承擔。
思及此處,她才淡然回道:“我想過了,冤有頭債有主,此事與你無關,我就算把你千刀萬剮,亦是無用。”
之前她還道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如今卻成了冤有頭債有主了。
易水寒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懷裏抱著那兩節斷腿,眼眶微紅,忍了再忍,到底還是禁不住心酸地問出了口:“你是在可憐我?”
明明是疑問句,他用的卻是陳述的口吻。
尹若水一噎,一時半會又答不上話來了。
她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對他感到同情,但她願意放過他又不僅僅出於憐憫。
見她不做聲,他忽然慘笑而起,許久才一鼓作氣,傲骨凜然道:“不用可憐我,我易水寒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
像他這等自尊之人,哪受得住他人憐憫?
“我沒有可憐你,”她終於開口了,猛地回身行至床前,看著他,“易水寒,我承認,我之前是很想殺了你替全村的人報仇,可是現在我已經想明白了,殺人者乃易傑,不是你易水寒,所以,我不會再殺你,隻是,你我之間的情義就從此斷了,以後再不會有任何瓜葛。”
“你說謊。你既不想與我再有瓜葛,方才為何阻止柳扶風取我性命,又為何帶我到這兒來,還替我請大夫治我這兩條……”他微地哽咽了一下,才接著道,“你若真不想與我再有瓜葛,就理當看著我去死,不要來救我。”
尹若水不願承認,收回視線,不再與他對視:“我救你,不過是為了乾圖。”
他苦笑:“乾圖?是嗎?可惜它並不在我身上,我給不了你。”
她有些惱了,聲音禁不住拔高:“易水寒,都到這個地步了,你為何還要執著於一個死物?”
“你不信我?”他盯著她的眼睛,眸光明明暗暗。
不知為何,被他這麼一問,她竟莫名心生虛意,不由得微微垂下了眉睫,聲音極淡:“我已經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還能信誰,我隻能告訴你,隻有把乾圖交出來,我才能保住你性命。”
他慘然一笑,突然反問:“我現在都已經成了廢物了,活著跟死去又有何區別?”
她無言以對,沉默半響,才道:“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回頭我自個兒去找。”
“不必了,若水,乾圖不在我身上,亦不在雲霄閣內。”
“什麼?”她猛吃一驚,詫道,“怎會如此,乾圖不一直都是雲霄閣鎮閣之寶麼,怎會不在,莫不是我不在之時教誰給奪走或是偷了?”
“非也。乾圖其實早已失蹤多年,當年我爹去世後,師叔跟我說乾圖便藏在我爹棺中,為此,離閣之前,我曾特意進入英魂穴開館尋圖,誰知乾圖並未如師叔所說藏在棺中。”
她聞此更驚:“你該不會懷疑是我師父拿走了乾圖吧?”
“我確實做過此想,因而後來我便又去了師叔墳前,可惜找了數遍,仍未找到。所以……”
話至此,他突然抬眸意有所指地看向她。
她心頭猛地一緊,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什麼?”
“所以我就在猜想,乾圖會否是你的身上。”
此話猶如迅雷轟頂,驚得她麵色霎時一變,慌促搖頭:“我沒有!我之前連乾坤圖分為乾圖坤圖二圖尚且不知,那乾圖怎可能在我身上,一定是你搞錯了!”
“我絕不會弄錯,”他信誓旦旦道,“當年乾圖便是被師叔拿走了,如今既不在她墳中,必是給了你,隻是你不記得罷了,你好好想想,當年師叔臨死前都跟你交代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