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若水目光一凜：“你跟蹤我？”
“尹姑娘莫要誤會，我乃受我家公子命令特意尋來此地給樣東西給你。”說著，陸昱自懷裏摸出一瓷瓶，看樣子倒是不像說假。
尹若水猶豫片刻，才緩步下得樓來，行至陸昱跟前幾步之遙時才停下，盯著他手中瓶子，警惕道：“這是什麼？”
“益元補神丹。”
尹若水又是驚詫又是狐疑，不解道：“他讓你送這個給我做什麼？”
“自然是擔憂姑娘傷勢。”
“放心，我還死不了，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我答應他的，自然會做到！”她隻道柳慕豐是怕她死了乾圖便沒了下落，不由冷哼一聲，大大方方接過後往懷裏一揣，並沒有要立時服用之意。
陸昱不便多說，躬身準備告辭，便在這時，樓上忽然傳來“啊”地一聲慘叫，仰頭一看，隻見店內小廝正自一間廂房裏慌慌張張跑出，麵色慘白，嘴裏喊著：“死人啦！死人啦！”
那廂房正是易水寒所居之所！
尹若水背後猛地一震，急忙拔足奔上閣樓，推門一看，整個人頓時僵在了那兒。
床上之人腹中插著一把劍，劍光已暗，白色紗幔被濺出來的血染得殷紅。
不知僵愣了多久，她才緩緩抬起腳往前邁去。她雙足似被上了鐐銬，又沉又吃力，每往前一步，便要用力喘上一大口氣。從門口到床邊明明不過幾丈之遙，可她卻莫名生出一種跋山涉水曆經滄桑的錯覺。
床上之人眼睛微張，他似在看她，像平時那樣默默無語地看著她。那一刻，她甚至產生幻覺，看到他從床上坐起來，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他雙眸早已失了光彩，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窗扉大敞，她已不記得自己何時開過，有風自外徐徐而入。廂房內除了她急促的喘氣聲外，唯有壓抑得快要教人窒息了的寂靜。
一直被他緊握在手裏的那兩節斷腿不知何時被接在了他的身下，血早已凝固，但腿與腿之間的裂痕卻是永遠無法修補。
她心神明明定了又定，卻還是覺得腦裏一片混沌錯愕，怎麼都不敢相信這是現實。
其實她早該想到他會自盡的，想他向來心高氣傲，如今活活被人斬斷雙腿，永成廢人，這番羞辱，他怎可能受得了。
死，於他而言，是一種解脫，亦是維護最後的自尊的唯一方式。她該心平氣和地送他離開的，可心卻不由自主地一下又一下地在隱隱作痛。
此時此刻，他明明近在咫尺，他曾戀慕她關愛她，亦曾忌憚她防範她，而她曾心悅他歡喜他，亦曾怨他恨他。她與他之間，總是隔著那麼那麼多的東西，以至於明明觸手可及，卻又遠隔星河。如今他死了，不論是情是仇，是愛是恨，一切都結束了。
她緩緩抬起手覆在他眼皮上，閉上雙眼，聲音微顫：“你放心去吧，我會帶你回家的……”
之後入殮、收棺、超度、燒灰……
喪事足足辦了三天兩夜才總算結束。第三夜子時，尹若水獨坐幽亭裏，手把盞與月共飲
此時已近年關，正是一年中最寒時節。入夜開始，鵝毛大雪便下個不歇，紛紛揚揚寒宵長，不知何時是霽時。
“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她仰頭灌了一大口，才將酒缸放下，抬起手一把拭淨嘴角酒漬，聲音不大，在這寂靜夜中卻顯得格外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