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外修竹森綠,越發襯得蕭惕目光幽幽。
裴婠呼吸一窒,後背瞬間出了一片冷汗,然而不過一瞬,她站直身子扯出一絲笑來,“三叔這麼早就到了?”見他從竹風院的方向來,又問,“哥哥呢?沒有陪著三叔?”
蕭惕今夜會過府,然而他今日要先入宮,裴婠以為入夜他才會來。
蕭惕邁步,待從竹影下走出,目光仍是深測測的,“今日隻領了腰牌,明日才開始當值,便一早過來了,毓之走到一半折回去拿劍戟了。”
四目相對,裴婠表麵鎮定,心底卻打鼓……
沒看到吧?他是剛來的吧?她可以糊弄過去吧?
蕭惕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玉,“好好地東西,怎麼砸了?”
心間一涼,裴婠希望的火苗滅了。
她連“失手、不心”這些借口都想好了,可蕭惕顯然不想給她留餘地。
這還沒完,蕭惕又道,“剛才來時看到廣安候府的馬車剛走,聽毓之,宋氏二少爺給你送了賠禮的禮物,你——”
話未盡,卻是在問,你怎麼將人家賠禮的禮物砸了?
裴婠看著蕭惕,又緊張又惱,來人家家裏做客,便是看到什麼不當之處也要當做無事發生,可蕭惕卻怎麼這般直言相問?
蕭惕直瞅著她,直白的想等她解釋。
裴婠一咬牙,想到這是在自己府上,便生了膽氣,下頜微揚,鎮定道,“不喜歡,想砸就砸了——”
蕭惕挑眉,裴婠到底有些心虛,轉身蹲下去撿地上的碎玉。
蕭惕一眼掃過,“倒是上好的羊脂玉。”
裴婠心頭發緊,適才與蕭惕對視之時強裝鎮定,此刻指尖方才顫抖起來,她一點點將碎玉拈在掌中,不置可否道,“那也不稀罕。”
蕭惕站在幾步之外,看著裴婠不堪一握的腰蜷著,纖瘦的背脊微曲,露出一段弧度優美的脖頸,而她的側臉清妍嬌媚,又因為一團蹲在地上,顯得更惹人憐惜。
蕭惕盯著裴婠的腰身,眸光一時深一時淺。
蕭惕道,“聽毓之,你和宋氏二少爺自親厚,昨日雖不愉快,可——”
話還沒完,裴婠“嘶”的一聲,蕭惕眉頭一皺,忙上前兩步,當即看到裴婠白嫩的指尖上,竟有一枚玉碎紮了進去,這一瞬功夫,已冒出血來。
蕭惕擰眉,再上前,握住她手臂,力道輕柔的將她拉了起來。
裴婠本就緊張,神思恍惚之下拈的重了,竟讓自己受了傷,等她被拉起,一抬眸,便見蕭惕在她咫尺之地,她一時驚悸,想要後退,蕭惕卻握住了她受傷的手。
“別動,當心越紮越深——”
那細的玉碎如同一枚尖刺,眼下還沒深紮進去,可因太細碎,要挑出來並不容易。
而蕭惕已低頭打算幫她,他掌心的熱,鼻息的熱,全都落在裴婠手上。
裴婠咬牙望著蕭惕,她想將手抽走,蕭惕的五指卻像鐵箍一般。
“被我撞見,便如此心虛?”
蕭惕語氣嚴肅了一分,裴婠的心虛是真的,便被噎住。
她還要再掙,蕭惕道,“你既不喜,便和你哥哥明白,好讓他為你做主拒了,何必要留下來。”頓了頓,又道,“眼下弄傷了自己,叫人心疼。”
他語氣忽而溫柔下來,也不知裴琰心疼還是他心疼,卻平了裴婠一絲惱怒,她著急道,“還請三叔……不要告訴哥哥,也不要告訴母親——”
在元氏耳邊旁敲側擊,和直接向大家表達出對宋嘉彥的憎惡不同。
她因為編造出的流言才疏遠宋嘉彥,可若忽然讓元氏和裴琰知道她把宋嘉彥當做仇人似的看,隻怕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到時她解釋不清,少不得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蕭惕卻道,“不告訴夫人可以,卻不好瞞著毓之。”
這口吻,可真是當自己是她長輩了。
裴婠在反唇相譏和循循善誘之間猶豫一瞬,弱了聲氣道:“倒沒別的,隻是我不喜和宋家表兄牽扯太多罷了,可宋氏和我們府上走得近,我不想哥哥和母親難做。”
這話令蕭惕深沉的眸子變的澄明,“不想牽扯太多?”
裴婠“嗯”一聲,緊張的看著蕭惕,想得他一句許諾,卻見蕭惕眉眼專注的看著她受傷的指尖,雖然離得近,卻無絲毫狎昵之感,仿佛真的拿她做粗心的輩。
就在這時,蕭惕捏住她指腹,指尖輕輕一拂,那玉碎便如塵埃一般被帶了出來,裴婠絲毫未覺痛,蕭惕已放開了她。
他退開一步,撩了袍擺蹲下身,大掌在地上利落一掃便將玉碎攬了滿掌。
裴婠驚道,“你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