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奴婢不敢。”我忙道。
“嗯？”秦王看了看我，語氣平和：“有甚不敢？”
看他全無立刻放我走的意思，我隻好依言坐下。
庭院裏甚是安靜，能聽到樹梢間此起彼伏的鳥叫蟲鳴。
秦王端起案上的茶杯，呷一口，放下。
“孤記得，你叫雲霓生，對麼？”他問。
“奴婢正是。”我。
“你是淮南人？”他問。
我看著他，重複道：“奴婢正是。”
秦王斜倚著憑幾，淡淡一笑：“你必定在想，孤如何得知？”
我未回避，亦一笑：“奴婢正是此想，不知殿下如何得知？”
秦王：“你猜。”
我：“……”
他的神色似在逗趣，卻又似在認真地等我回答。
我知道口音是絕不可能。淮南方言與雒陽是不同，但我自幼跟隨祖父，學會了不同口音的本事。在淮南，我能地道的淮南話；在雒陽，我能出雒陽口音的雅言。無論身處何處，我一向切換自如，從來無人能分辨。
“殿下打聽過。”我。
秦王未否認，道：“你大約也想問，孤為何打聽你？”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從內侍他邀我入府的時候起，我就知道今日必過不得太輕鬆。
“想來是還為那遮胡關占卜之事。”我。
“不全是。”秦王看著我，話語不疾不徐，“我那日在宮中見到你，便覺得你甚為麵熟。”
我作懵懂之態，訝道：“殿下從前見過奴婢？在淮南？”
秦王微笑，繼續喝一口茶，不答卻道，“你的祖父叫雲重，對麼？”
“確實。”
“孤雖不才，也曽聞雲氏之名。其祖乃先秦雜家雲衡，曾為一方大賈，子弟中多有奇謀之士，文地理、史論今議無所不通，諸侯皆往求賢。後朝代更迭，前漢之時，武帝罷黜百家，雲氏漸無用武之地。直至莽亂，雲氏再為光武所用，多人封侯拜將，再度興起。然竇憲亂政，武陵侯雲晁因輔佐竇憲被誅，雲氏多人株連下獄，自此沉寂。直到當朝，才又有人出仕，便是你那族叔雲宏。”秦王笑了笑，“可惜他與雲晁一般跟錯了人，以致身亡。”
我：“殿下打聽了這麼許多，奴婢實受寵若驚。”
秦王搖頭：“可你那祖父，我無處打探，知之甚少。”
我：“奴婢的祖父不過是個文士，一生隻愛鑽研學問，別無所長。”
“是麼？”秦王不以為然，“鄉人他在外浪跡多年，七年前才回鄉定居。且他有奇技，知文地理。”
我：“殿下也知曉，這些學問不過家中所傳。”
秦王沒有繼續下去，卻轉而道：“到七年前，孤倒想起一事。”
他的目光似在追憶：“那時，先帝病重，正好雒陽流傳璿璣先生現身之事，孤心中迷惑，便去見他，以期指點。費了好一番氣力，終於得見。不料，他那時作了一句讖言，孤十分震動惱怒，曾想與璿璣先生理論個究竟，可他全無異色，隻對孤，若要保命，七年內不可回京。而後，他拂袖而去，再也不曾出現。”
我沒有開口，等著他。
“這些年來，孤漸漸淡忘此事，總覺那或是一場夢，直到那日見到你。”秦王道，“孤當年見璿璣先生時，他身旁也站著一個童子，想來他若還在，必也是你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