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嬤嬤已步入老年,疾病正一點點兒地抽空她的精力,阿香和田氏都各懷鬼胎,想要取而代替之,可是她倆卻沒有敢動半分念頭,因為我們一夥人渣已漸成長大,我已經18歲了,鬼哥25歲,都已是成年人,她們還要靠什麼強權去爭服我們?無論是冷嘲熱諷,還是明顯的嘲弄,對我而言,已經失去了她們曾經的力度,不,她們再也沒有這個機會和能力,她們現在還得依靠我們去外麵找吃的,她們終於徹底淪落在我的之下。
我曾經懷著痛苦與絕望——帶著被拋棄或是離開的心情——離開這個讓我仇視的家庭,去尋找另一個陌生地方。但是較比從前,我更加自信和強大,麵對壓迫,我也不會畏懼和退縮,因為曾經撕心裂肺的傷口已漸漸愈合,就連殺人之心的怨恨也漸漸平熄。
無生命的東西還是老樣子,但是有生命的東西已換了模樣,他們所有人像一隻隻凍壞的動物趨向火光那樣急急乎挨到我的身邊——這就是人生。
院長嬤嬤一個月前中了風,一連三天都沒有說話,嘴裏還喃喃自語。直到昨天早上阿香才明白,她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最後阿香聽清楚了,是:“把貓九九叫來,——去把貓九九叫來,我有話和她說。”我開始不為然,阿香撩起圍裙來抹掉宛如泉湧有淚水,“院長嬤嬤的病很快就壞下來去了。她完全沒有知覺。我叫她,跟她說話,可她連我也有時認不得了。
但是她頭腦混亂的時候,越來越焦躁並且不停的叫‘貓九九,貓九九’的時候,我才同意去見她。
晚上,阿香跑過來叫我:“貓九九,院長叫你,她清醒了過來了。”
我打開院長嬤嬤的房間,以前這裏是她常訓斥我地方。桌子上放著一盞點亮的有燈罩的煤油燈,天色已經變得昏暗了,整個房間籠罩著不祥的岑寂之中。一切都像從前一樣,還是那張大床,還是那張梳妝台、磨光的地毯,那張塌下去的舊沙發,在張沙發上,我總是被罰跪,不下百次。她的房間還有保留著一根曾讓我觸目驚心的藤條,它曾經抽到我發抖的雙手和盡力往下縮的脖子。
她已經縮得幾乎快剩皮包骨,血色全無,睡眠斷斷續續,但還是那麼嚴厲和無情,她微微揚起獨斷專行的眉毛,曾幾何,多少次向我投來仇恨和厭惡的目光,每每如此,我童年的那些恐懼與悲傷的記憶力隨之複活了!她天生殘虐的性格是不可能被消失的,
我走近病榻,撩開幔帳,向著高高疊起的枕頭俯下身去,油燈隔著煙霧微光中搖曳,天啊,她怎麼老成這個樣子!我心裏付道。我一屁股坐在她的床角。
我輕輕地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麵的手,不敢相信一個曾經強悍如牛的女人現在變得弱不禁風,我盡量不跟一個瀕臨死亡的人動怒——因為她曾經收留了我,給了我一個喘息的機會。
“院長嬤嬤,你叫我嗎?”
她的臉朝我這邊移動,像個夢遊者似地一聲不吭,僵直的脖了一寸寸移過來,迷離恍惚地看著我,曾經那種石頭般堅硬的眼神、不知疲倦的活力已經不見,那雙直勾勾注視我的眼睛,她徹底垮了。
“你是誰?”她用詫異的眼神看著我,好像很吃驚,但沒有失去控製,“我完全不認識你——阿香呢?”
“你剛才讓阿香叫我來的,我是貓九九。”
“貓九九!”她重複了一聲,“貓九九,你那種狐狸臉,一又雙大眼睛,還有狂傲的神態,我很熟悉。你像是——格格!不不,你是不是貓九九!”
我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這個要垂死的老人。
“可是”,她虛弱地說,“可能是一個幻覺,我現在頭腦不清楚了,我真想念主子呀,所以就憑想象看到相似的人。再說已經過去18年了,早已物是人非。”
她混亂之中我沒有辦法跟她交流,我想要轉身就起。
“站住!”院長嬤嬤大叫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他總是不斷威脅我——不斷地用他的死或我的死來威脅我,我不想背叛主子,不想呀,我是被迫的。我的好兒子,他在世雖然一直和一群痞子廝混,糟蹋了身子,他真的不太聰明,他們不擇手段騙他的錢,但是他的好兒子,我不允許誰殺了他,主子你為何不管管他。”
我誘得濃濃的陰謀的味道,這個消息太震撼了,我卻不知從何說起:“你的主子是誰?”
但是她一會就清醒過來,她將手抽了回去,我立刻感覺到她對我的看法,對我的感情——沒有變,一直都沒有變。她在最後一刻也不可能像對待別的孩子一樣關心我,她認為我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