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為誰風露立中宵(1 / 2)

為誰風露立中宵

已是深秋,站在太陽底下,早就不那麼溫暖。透過大門,看到坡下的黃河,依舊那麼緩慢地流著,渾濁的河水稍微有所清澈。河對麵,遠處是群山,在午後的陽光下,霧蒙蒙的,每次看到,心底就有一種開闊。山下麵,一條線走過,那就是塬了,像老家的水平梯田。記得那年去白鹿原,從西安市區出發,遠遠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條線。

伊在那邊還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我的心也在慢慢地盛開著。這種心像花一樣開放的感覺,隻有一次體驗過。那是給學生講課,連講五天。那一屆學生水平較高,我發揮得很好,看著學生的眼睛,我的激情就噴發出來,整個人就不見了,似乎隻有心在跳。講到最後一天的傍晚,我在講台上,整個人都有點飄,覺得自己像一朵花,不,就是一朵花,在那裏慢慢地盛開,一片,一片……,多麼燦爛,連自己都陶醉了!

魯迅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可人生像花,很快就敗了。就怕的是得一知己,並沒有時間讓你“以同懷視之”。伊說,人生如夢,找見了又不見了,而且害怕找見,更喜歡遊蕩著。是呀,遊蕩是一種最好的狀態。雖然,它很苦澀。

一片黃葉掉下來,搖搖擺擺,就掉到了我身上,那麼黃且脆,我都不忍心動它。而一位打掃衛生的中年婦女總在我身邊繞來繞去。伊也在那邊走來走去,信號很不好,時不時就斷了。伊說,在公園散步,下午的陽光很好,就是有點冷。我看著西下的太陽,黃黃的,說,我這裏也一樣。

好在廣場很大,我就這樣走來走去,伊在那邊走來走去,聽得見人聲,偶爾很嘈雜,偶爾幾不可聞。伊說著伊的苦悶,伊的笑聲似乎又在否定著,伊的苦悶於是有了一層金黃色。伊是一個很怪的人,我卻喜歡伊的怪,以至於不覺得其怪。

一陣風過,黃葉紛紛而下,一片花飛減卻春,花飄萬點正愁人,那這紛紛而下的秋葉,又在說什麼呢?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林黛玉為什麼有葬花吟?她為什麼要焚詩稿,又為什麼“迷本性”?一位海外作家說,曹雪芹不會編造焚詩稿這樣的“戲”。我未知她為什麼那麼決斷。

伊說太陽下去了。哦,天冷了,那就回屋去吧。

伊無語。想起曾問過伊,在做什麼。伊說,剛下課,無處可去,在街上曬太陽。

下雪了,窗子越來越明亮。

電腦裏放著秦腔CD。我現在越來越喜歡秦腔了,平居在家,都要有秦之聲。似乎隻有秦腔才能舒緩我內心的強大壓力。

繁重的課總算歇幾天了,過兩天又是連續上課,想起來真如魔鬼一般。人活著怎麼越來越無聊,而寂寞。於是想給朋友打個電話,卻發現沒有幾個可以打電話的人。坐在書房電腦前,想寫點文字,冷,冷得雙腿發麻,也就沒有了寫作的欲望。而且文字多麼蒼白,怎麼能表達清楚自己的幽微心思?

每想起與伊的交往,心總是會飛起來。我寫過一片文章:一座城市的記憶。一座城市因伊而讓人牽腸掛肚。我們一起去的城牆,城牆上的落日,都在心之底顯影。沒有你的日子,我又如何去登上那頹圯的城頭?我怎能經得起那一段生命之輕?

你幽暗的眼神似乎永遠是我的痛,我一生再不會走出那幽暗。那天,當你進來坐在我的對麵,咖啡館裏的我一下子迷茫。那一刻,我發現,你是我浪跡天涯的人,蠟炬成灰淚始幹,一寸相思一寸灰。那一刻,我似乎到了童話世界,不知道人世的磨難與辛酸。我有的隻是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可能“月滿西樓”也就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