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嘉的曲子是轉為憂傷了,仿佛前一刻還是天真爛漫的少女,在自己心愛的人身旁無憂無慮。而下一刻,她的愛人已經不知所蹤。
納蘭錦繡緩緩閉上眼睛,竟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容貌無雙,素衣若雪。她在風雨裏奔跑,想要抓住一個男子的衣角,最終卻還是徒勞。
那個男子在風雨中走的也很快。風雨讓他看起來分外狼狽寥落,他一路走到了陽光普照,這時候才轉過身來看著身後。
可惜,那小姑娘最終還是被他甩下了,隻剩一片空蕩蕩的風聲……
納蘭錦繡呼的睜開眼,看見曲清嘉一直在吹簫,那尊冰像也緩緩的動了起來。可能是因為身上結的冰太厚,她動作起來有些困難,不過最後還是破冰而出。
她是個容貌極為出色的少女,隻是兩眼無神,皮膚也蒼白的幾乎和身上的白衣融為一體。她嘴唇動了動,忽然問出一句話:“曲清嘉,是你麼?”
簫聲戛然而止,曲清嘉怔在原地。
倒是他身旁的白發男子情緒十分激動,他大步走到竺雲白身邊,不太確定的問:“這麼多年,你其實一直能聽到聲音的,我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不過是從來不回答我,是不是?”
竺雲白依然像沒聽到他說話,她機械的重複:“曲清嘉,是你嗎?”
白發男子終於忍無可忍,他緊緊握住竺雲白的肩膀,大聲喊道:“竺雲白,你回答我!”
竺雲白素白的衣衫上,出現了兩片血跡,就順著那個白發男子的指縫中緩緩流出。
她已經在冰牢中被囚禁了二十一年,身體和皮膚都極為脆弱。就是這樣用力一握,都可以讓她的皮膚崩裂開。她卻好像是感覺不到疼,隻緩緩伸出雙手,像是在黑暗中探索著什麼。
曲清嘉終於回過神,一把推開那個白發男人。本來身材高大,氣勢攝人的男子,被他這一下竟然推倒在地,看起來狼狽不堪。
“丫頭,是我。”曲清嘉輕輕握住竺雲白的手,他怕自己一用力就傷到她。
竺雲白的眼睛依然是黯淡無神,茫然的看著前方。原來,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她緩緩抽出自己一隻手,輕輕去摩挲身邊的人。
那種摸索的樣子很認真,一下一下,看起來是小心翼翼的。她的手輕輕劃過曲清嘉的眉毛,然後是眼睛、鼻子、嘴唇、下巴。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找我了,再也不要我了。”她對曲清嘉說著話,眼睛依然無神的看著前方,沒哭,卻好像已經悲傷到極致。
曲清嘉的手輕輕觸及到她的臉頰,他低聲卻鄭重的說:“我從沒想過後不要你,但是我找不到克製夜偶的法子。這麼多年我遊蕩人間,總記得自己是要找什麼東西,但具體的卻想不出來。”
“你記憶有損?”
“是忘了來溯古城以後的很多事。”
“原來,他們給你用了這種法子。”
曲清嘉替她把一縷垂下來的秀發,緩緩攏回耳後,低聲道:“但我還是記起來了,所以回來找你。”
“你是來帶我離開的?”
“是。”
竺雲白低頭笑了笑:“可是晚了啊!我已經走不了了。”
她用自己的手指指了指額頭,低聲說:“永色已經撐到了最後,我還在想,再等個兩三載你若還不來,我應該就撐不下去了。”
曲清嘉閉眼,似乎不太敢麵對這個現實。
竺雲白輕輕握住他的手,小聲說:“冰牢中每一日都是煎熬,我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就是想要告訴你,我沒有偷東西,也沒有殺人。”
她這句話一出口,曲清嘉的身子就抖了一下。記憶如同流水,一下子充斥在他的腦海中,那還是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來溯古城。
都說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時候的曲清嘉意氣風發,胸中有顆濟世之心,容顏、出身、學識每一樣都出類拔萃,不知是多少未婚女子的夢中情人。
他來溯古城是學習養蠱術,卻沒想到會失了心。
初見的那一日,竺雲白出現在蠱師大會上,少女如畫,技藝絕佳,在當時也是風頭無二。
隻一眼,曲清嘉就知道這個少女是自己要找的人。他取了重金要她教他養蠱,竺雲白沒收,隻問他能不能給她取一些可以存聲的貝殼。
曲清嘉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在西海盡頭找到了她說的那種貝殼。
她對著貝殼說話,然後把貝殼放到耳邊,就能聽到自己說過的話一遍一遍的重複。她開心極了,拿著貝殼又蹦又跳自然也對曲清嘉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