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然見她醒了,從袖子裏掏出布巾,擦了臉上的血,“皇後娘娘,還請起榻,陛下有遺詔給娘娘。”
葉清晏再次閉目,“他怎麼會駕崩,不可能的事。”
“娘娘真不去看一眼嗎?再不看,明日就送入皇陵,再也看不到了。”任然從袖子裏又掏出一條孝帶,纏在腦門上,擋住了傷口,沒有人會懷疑什麼。
葉清晏又睜開了眼,這次是徹底睜開,烏溜溜的大眼瞳,明亮的如深夜寒星,驚人懾心。
“如果你們敢騙本宮,本宮決不輕饒。”
“來人。”任然高聲喊道。
春雨立刻帶著宮人進來了,然後看到醒來的葉清晏,頓時紅了眼眶,“娘娘您可算是醒了,陛下賓天了!”
葉清晏再是不信,但被人一遍遍的說,她也懷疑了……
“春雨姑娘伺候娘娘起榻,我先去乾元宮恭候。”
任然向葉清晏俯身一禮後,便出去了。
“當真?”葉清晏問春雨。
春雨的眼睛,早就哭腫了,這整個皇宮的宮人都在悲喪。
“娘娘,您親眼去看看吧。後宮的大小妃嬪也都跪在乾元宮的內殿裏,等著娘娘過去。”平時宮務或有其他妃嬪代理,但是陛下駕崩,隻有皇後能善後,若皇後也沒了,才是朝中柱臣和內侍監一起來辦。
葉清晏從來沒有想過,她能給蕭長綦送終,因為她一直認為是蕭長綦送她最後一程。
簡直是荒謬!
老天爺是在跟她開玩笑嗎?這才統一不久的大燕朝天下怎麼辦?
葉清晏在春雨的攙扶下,進了乾元宮。
一路上,她心裏再是不信,在看到宮人們身上的喪服,處處掛著一片片的白,以及那哭哭啼啼的聲音,四麵八方都有。
唯一的顏色,可能就是她身上了。
因為她不相信蕭長綦駕崩,所以穿了一身金紅色的鳳袍,頭上還戴了鳳冠。蒼白的氣色,被精致端莊的華妝遮掩,一時間雍容華貴,無人能比。
所有人都不敢看她,也不能直視她的鳳顏,她是大燕朝的皇後!
龍榻上,蕭長綦容顏不改,身穿龍袍躺在那裏,仿佛睡著了一樣。
“臣妾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葉清晏看著‘睡著’的蕭長綦,忽然兩串控製不住的水珠兒就從眼眶裏流了下來,一滴滴落在了鳳袍上,接連不斷。
那個極少會讓她行叩拜大禮的男人,這次沒有出聲,讓她免禮。
她的身後是後宮妃嬪,宮外的空地上是以任然為首的朝臣,他們同樣跪在地上,高呼著萬歲,但是沒有人回應。
葉清晏久久不起。
她素來虛弱的身體,這一刻竟然出奇的有力,胸膛是火熱的,心口塞得滿滿的,全是悲傷!
“陛下——”她突然號慟崩摧出聲,猶如鳳唳絕鳴,回蕩在天地之間。
他怎麼可以,走在她的前麵!
怎麼可能!
春雨擔心葉清晏的身體,偷偷抬頭看了一眼,而這一眼,她一生難忘……恍惚間,她看到了陛下就站在皇後的身邊,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眼中全是憐愛和不舍!像是發現了她的目光,陛下朝她看過來,唇角微動,她卻清晰的聽到了他的話——她的路還還長,照顧好她。
春雨忙揉眼睛,然……陛下不見了,隻有皇後娘娘在悲戚哀鳴,像極了失了伴侶的天鳥。
“是,陛下,奴婢遵旨!”春雨恭敬道。
……
舉國哀喪的隆重葬禮後,新帝蕭雲登基,葉清晏賜封重華帝號,掌玉璽輔佐帝政,此乃先帝生前留下的遺詔。
先帝在位時,這位重華皇太後,可是常年纏|綿病榻,怎麼能輔佐新君,更何況先帝駕崩後,那些還未徹底除根的前朝後裔,又開始蠢蠢欲動,天下漸有不穩之相。一個女子怎麼能掌的了此等局麵。
“宮程還是不肯從皇陵出來嗎?”葉清晏合上手裏的奏章,身心俱疲,但是也不能有半分鬆懈,因為新帝還小,又心善心軟,缺少曆練,擔當不起這些,隻能她先處理,再挑一些無關緊要的,或者是比較典型的奏章,給新帝學習練手。
宮程是伺候蕭長綦的老人,若有他輔助新帝,肯定能事半功倍。但是在蕭長綦駕崩後,宮程就去守皇陵了,發誓再不出皇陵。
“是,太後娘娘!”任然恭敬回道。
“你會不會也離開?”
“不,臣目前從未想過,就算離開也會安排好一切。”
“嗬嗬,謝謝丞相。”
“臣告退。”
養性殿——
是蕭長綦收藏字畫玩物的殿。在他駕崩後,這裏麵所有的一切都搬去了他的皇陵,唯獨除了一幅畫。
一幅畫在牆上的壁畫——紅梅圖。
這幅紅梅圖,是他臨終前所作。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畫這幅紅梅圖,而且每一朵梅花都是含苞待放的。
葉清晏站在壁畫前,看著栩栩如生的紅梅畫,對身旁的春雨道:“哀家自己在這裏待一會兒。”
“是,太後娘娘。不過再有一個時辰,陛下就從皇學回來了。”
“哀家知道了。”
春雨出了養性殿,並把殿門關上了。
她並不希望葉清晏沉浸在和先帝有關的事物裏,實在是於鳳體有礙。
但是葉清晏的命令,她也不能不遵從。隻能先讓她獨自待一會兒,時間差不多了,再提醒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