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秋日來的比往年早了些,不過柒月末城中的樹上就有了不少黃葉,早起的百姓出門都在身上加了薄衣,好抵擋晨間的寒氣。
閆勇這幾日一直閑賦在家,自從凝華殿出了那樁事,他便請辭出了宮,伴君如伴虎他還沒體會到,就已經先看到了皇家無情的一麵。
那日與他一道的年輕侍衛沒能跟他一起走出來,聽說是東宮下了命令,就地仗殺,到現在他都後怕當時傻乎乎的自己怎麼會呆愣在原地沒逃。
不過也幸虧沒逃,那是什麼地方,東宮啊,他就算要逃估計也逃不出去,說不定還死的更快。
閆勇晃了晃手中的酒壺,昨日從武侯鋪外的小巷裏撿到了三兩銀子,算是他這麼多天中最幸運的一天,連當年武侯鋪中的兄弟都嚷著他要再次時來運轉。
拐過一條坑坑窪窪的小道,再往前不遠就是他的家,出了宮他就換了原來的破屋子,帶著宮中貴人給的銀子置辦了這處小院。
“人生得意莫過如此,老閆我知足常樂咯。”閆勇一邊樂嗬嗬的往自己的小院走,一邊哼哼唧唧的唱著沒調的曲兒。
推開院門,閆勇臉上的笑還沒散去,就看到一個年輕男子站在他家院中打量,看背影十分熟悉,熟悉的閆勇心中一緊。
“小徐?”閆勇眉頭緊緊皺起,這人的出現讓他想起那晚凝華殿的事,腳下有些猶豫,他不傻,也正因為不傻才花了大力氣出宮,可沒想到竟然還是找上了門。
頤王府內,東院門外一片喧鬧,苗兒叉腰站在院門口指著一臉憤怒要砸東院的管家嬤嬤大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家郡主的院子豈是你能動的,不過是教訓了以下犯上的某些人,怎麼,這麼快就又要重蹈覆轍了?”
那日她跟著自家主子故意到園子裏偶遇玉秋遠,那小家夥果然沉不住又衝撞了她家主子,雖然沒能跟著去燒殺搶掠,但好歹能過一過嘴癮,明裏暗裏罵了個痛快。
今日主子說那人該忍不住要來找茬,她還不大相信,沒想到一大早就聽到院門外有喧鬧,興奮的她立刻就躥了出去。
“老奴怎麼敢,老奴是奉了王妃之命前來修繕東院,怎麼到你嘴裏就成了鬧事?”她是頤王妃自管家開始就待在身邊的嬤嬤,複姓上官,早前是大家之中的管事嬤嬤,張揚跋扈慣了。
苗兒嗤笑一聲,上下瞄了一眼一身比一般人家主子都光鮮的上官嬤嬤道,“修繕?我們東院曆來自己修院子,王妃怎麼會不知道,嬤嬤這是要把鬧事的鍋扣在王妃頭上咯?”
主子說了今日要引來大魚,那魚是玉妃泠,可不是眼前這個越老越糊塗的老阿婆,苗兒心裏有些不耐煩了,趕緊的來啊,收拾完了還得出門去找人呢。
“苗兒可不要亂說話,我母親不過是看著東院有些地方破敗了,這才找人來修繕,一番好意怎麼可以辜負?”
玉妃泠自遠處緩緩走來,環佩叮當之聲十分悅耳,一身華服錦衣發髻高雅,臉上妝容精致,襯得她更加美麗動人。
苗兒一見到她立刻就收了那股子潑辣勁兒,恭恭敬敬的朝著玉妃泠行禮,語氣也軟和了許多道,“大娘子來的巧,我家主子在院中品茶,是今年來的新茶,別說東都連長安都見不到。”
主子說玉妃泠喜茶,不管是附庸風雅還是真的喜歡,隻要她一出現,立刻以這理由請她進門喝茶。
苗兒不太明白請她到東院做什麼,但她家主子說請那就請,反正有好戲不看白不看,那看了自然會慢慢明白。
玉妃泠準備了一肚子勸解的話都沒能說出來,愣愣的被苗兒攙扶著往裏走,等到了廊下才扭頭看了眼身後,那群小廝婆子都沒跟進來。
“姐姐來了,快請入座。”玉長情麵前擺著一張小幾,上麵擺著精致的茶具,白瓷在陽光下散著瑩潤的光澤,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她的遲疑頓時散了幾分,拿捏矜持的走到廊下,看著擺在一側的一雙繡鞋想了想,側身直接坐在錦墊上,接了玉長情遞過來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
茶果然是好茶,她自幼得李婉玲疼愛,外祖父徐王也十分喜愛她,得到的好東西自然不少,尤其是眾人都知道她喜茶,送來的好茶更是極品中的極品,但都不及這杯中茶。
“姐姐喜歡我便送你些,回去好好品,我就不懂這些風雅的東西,喝茶隻是因為茶味清香罷了。”她說著舉杯抿了一口,眼睛在玉妃泠的指尖不經意的掃了幾眼。
她這麼鬧就是為了這一刻,名正言順仔仔細細查看玉妃泠的手指,看清楚那紅暈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