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龍腦香 三(1 / 2)

《山海經》中,昆侖之北有一條弱水河。鴻毛不浮,不可越也。他自己孤身一人地陷在這條河裏,竟不知道該向誰求得一雙渡河的手。“鰥寡孤獨,眾叛親離”的八字讖語猶在耳畔,蕭恪的手緩緩收緊,指甲在掌心甚至都印出了半月形的血痕。

他猛地抬起頭,隻一眼就看見了燈下的陸青嬋,她一手撐著頭,另一隻手緩緩翻過書頁,看得漫不經心,可身上卻像是流淌了一段極安穩的歲月來。

陸青嬋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緩緩抬起了頭,蕭恪的頭發並不服帖,陸青嬋拎著裙邊站起身輕聲問:“爺的屋子裏可有篦子?我給您梳梳頭發吧,爺的頭發亂了。”

女人總帶著一種神奇的魔力,她能在某一瞬間,用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話,微弱地撩撥你的心弦。她們的身上總能帶著人間煙火氣,閃閃星河白,這個女人柔軟得像是冬裏無聲落下的那一場雪。

“在第二個櫥的第五個格裏。”

陸青嬋起身去拿,她仰起頭的時候,在蕭恪的角度能看見她精致的下頜,和隻掌可握的脖子。美人如玉,玉如美人。她拿著篦子走過來,繞到蕭恪的身後,拆開了他的頭發。

陸青嬋的手法很輕,很快就把蕭恪的頭發散了下來,在燭光下他的頭發像是緞帶一樣,厚而順。陸青嬋拿著篦子從頭開始慢慢地梳著,外頭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雨,江南的氣啊,總是陰晴不定。可屋子裏,除了燈燭燃燒之外,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了。

她的手指落在他的發間,篦子起起落落,陸青嬋的呼吸淺淺的浮在他的頭頂。那些淩亂的紛雜的不堪回首的過去,漸漸的遠了也淡了。

蕭恪微微合上眼睛,靠在了椅子靠背上,離陸青嬋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她溫熱的體溫。

陸青嬋把緞帶重新係好輕聲:“爺,好了。”

蕭恪沒有回答他。他閉著眼,呼吸綿長而均勻。

缺月掛梧桐,雨聲時疏時密,打在銀杏樹葉上,打在青磚和黛瓦上。落在茸茸的草叢裏,落在青色的苔蘚上麵。蕭恪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披著氅衣,陸青嬋蜷縮在八仙塌上,亦睡得沉靜。

火燭已經燃到了底,幽微的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吐息聲宛若熟睡的貓。

這個女人有著好大的膽子,她睡在他的塌上,毫無規矩可言!可蕭恪卻從心底根本生不起氣來。蕭恪淺眠已久,夜裏起了兩陣風也會讓他醒來,案牘勞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有時夜半也會披衣起身看兩頁折子。今日竟難得能有一次好眠。

蕭恪站起身走到八仙榻邊,把剛才她蓋在他身上的氅衣披在了陸青嬋身上。他的氅衣寬大,把陸青嬋裹得越發顯得嬌了。她閉著眼,柔軟得像一片雲。

“朕從來都不信命。”蕭恪的目光落在陸青嬋的臉上,“可這一回關乎你,朕不敢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