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辰穀一百零八鎮柱被陣法隱去,一片一層矮樓當中,唯獨議事廳格外惹眼,是整片穀地裏麵最高的建築。
煉製完了輔首龍叩的方然,手裏捧著一包炒栗子,縮成一團蹲在議事廳的樓頂上,哢嚓哢嚓剝殼吃得正香。
炒栗子和炒瓜子一樣,都是萬通貿城裏麵不辭千裏遠運回來的物什,啖牙打發時間最是一絕,在一大片一大片除了石頭就是枯木的荒野裏麵,是決計見不到的稀罕貨。
堂堂承意境界的商會主事此刻儀態全無,著粗布衫散著頭發,看著就和田裏麵的老農沒有什麼差別。
他邊上盤坐著的是禪宗步紅塵人間行走天心禪子,禪子斂容凝神,端莊如同菩薩。方然抓起來一把栗子遞到他麵前,小和尚不動聲色側了側身子,用行動表示他一口都不碰。
“又不是葷腥,那麼多講究幹啥。”
天心禪子雙掌合十念了句佛號,道:“不時不食,和是不是葷腥沒有關係。在寺裏麵的時候無論是住持首座還是僧眾,一概平旦而興做早課,日出打板過早齋,晌頌典講經傳佛法,日中再過齋,此後或做法會,或繼續誦經至昳晡,日入則止黃昏則靜。我在外行走,一日的時辰多半沒法和在寺裏麵的時候一致,但若是可能,大體還是遵循舊例的。現在應該正是做法會或者誦經的時辰,和尚不過齋。”
方然邊聽邊點頭,在天心禪子說這段話的時候,把手裏麵最後幾顆炒栗子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將栗子皮帶著紙皮袋子捏成一團。
天心禪子說完最後一個字的當口,他正好團完紙團子,塞到了懷裏,等著一會拿去丟掉。身為主事嘛,得有表率,從高處往下丟垃圾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他可幹不來。
收拾完了,方然嘀咕了一句:“所以說當和尚還是苦啊,那麼多規矩戒律要守,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誒我以前翻過幾本經書,不是說隻要悟了就是得道了嘛,佛傳大智慧渡世人,大智慧總不至於就是那些規矩吧?”
天心禪子側目看看方然,歎了一口氣,道:“戒行以律己,不行不宜行以免法罪,以斷賊住。大智慧當以身體悟。”
“以身體悟?”方然促狹一笑,“傳說中密宗雙修證大圓滿得十地果,一個意思?”
天心禪子雖然是和尚,但是哪裏不知道方然話裏是什麼意思,他正色擺說法印道:“身密亦是胎藏界一法,方施主若是有心,去往禪宗聽講道,可以請教講經首座師兄。”
方然一縮脖子,連連擺手:“不了不了,聽說聽過講經首座講經的基本上都當場剃度出家了。一山和尚不差我這一個,花花世界有意思的很。做做買賣賺賺錢,生活多愜意不是?聽講道這種事情啊,還是交給有緣人吧。”
天心禪子垂目不語。
換做任何一人,能從天心禪子口中聽到可以引見那位講經首座,還不得當時就感激涕零把頭磕得震天響?佛道分開兩條路這沒錯,但即便是修道者,若是能得機會去拜謁一下那位禪宗集大成的高僧大德,那也是三生有幸。
傳聞天心禪子這位師兄早就已經得證八地,身至不動。他正值盛年,除開後山枯坐苦悟的那些老僧以外,講經首座當是這一輩僧眾當中最有希望證佛乘的大德。
他講經時曾有天生蓮花頑石點頭的異象產生,經他點化者,洗心禮佛簡直再正常不過。
但方然對這個沒有興趣。他想要隨著天心禪子去禪宗,最開始的目的是為了搞清楚血魔血蓮和佛門蓮台有什麼關係。現在又多加了一個目的——若是有可能,便拐一具域外邪魔的隕落殘軀回來,給天機輪盤當柴火燒,好早日破入六步衝盈。
聽講經喲,多大的機緣?機緣自然得留給有緣人對不?至於方某人,凡夫俗子一個,酒也要喝肉也要吃,何況現在孑然一身尚未婚娶,人間千種滋味,哪一種都好過吃齋念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