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聖洞府現世的時候,化名羽亓的中年人穿過無盡靈海,降臨在洞府之外,看了一眼舊人舊事。
的確是舊事,畢竟是兩萬年前的事情了。
兩萬年,刀聖自鎮十裏囚籠,羽亓神魂崩碎陷入沉眠,龍母拚死了自己所有子嗣,最後填進去了自己的無上龍軀,隻留一道殘魂。
兩萬年,在這尊大物沉眠的時候,人族付出了難以估量的犧牲,以失去超過九成疆域為代價,偏安一隅,也同時將域外邪魔攔在了大門之外。
兩萬年,哪怕修道者壽長,也足夠在一代代的口口相傳或是刻意的隱藏之下,讓如今的修道者們忘卻了曾經的那些苦難。
後來羽亓隨著方然來到了荒辰穀,在舊部後人的幫助之下,搭出來了小小一間木屋,暫居其中,重溫人間煙火,再看阡陌交通。
方然沒有告訴戰部的人羽前輩的身份。實際上,他也隻知道這是一尊上古走來的大物。
羽亓合起來是一個羿字,這其實是極其拙劣的拆字,隻要動手寫一寫,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裏頭的關聯。
但羽前輩不說,那他權當不知道。
黑石部的岩六月以及其他同齡的年輕族長們,經常會去照顧一下這位整日沉思多過走動、臉上經常帶著頹然之色的中年人。
說是照顧也不妥當,無非是聽這中年人講一些瑣碎的舊事,舊事裏頭會連帶著講一講修煉的門道、行軍布陣的門道、雜七雜八的門道。
岩六月心想,幸好遇到了方主事,幸好選擇了跟隨他離開了暗無天日的地下,才能聽到這麼多有趣的事,見到這麼多有趣的人。
年輕的黑石部族長心思細膩,能發現這位中年人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推移,一雙眼睛越來越清澈,頹然之色也一天一天退去。
眾人恭敬地稱呼這位中年人做羽前輩,就如同方主事對他的稱呼一樣。
羽前輩會行走在山林之間,托起來小孩子去夠樹上的果子,和他們一起挖土裏頭埋著的野菜,提醒玩到忘乎所以的那群孩子,再和你們的白板哥穿山越嶺,滾得一身泥一身土,回家了免不了要挨一頓板子。
他也會一同修繕屋舍,打造獵具,最簡單的牛角板加牛筋,從他手裏頭製作出來的長弓,就是要比戰部別的人製作的好上那麼一大截。
唯獨讓岩六月有些擔心的是,羽前輩偶爾會抬頭看向天空,看向那一輪曜日,發出一聲輕歎。
岩六月想起來了自己的爹爹岩九翁,不曉得爹爹找到了娘親了沒有?
爹爹看著娘親離去的那洞窟時候的目光,和羽前輩看向天空的目光,好像……
岩六月問羽前輩:“羽前輩,你……也會有一天離開我們嗎?”
羽前輩搖搖頭:“不,除非我再次戰到沉眠,或是戰死。”
岩六月想,這是戰部的宿命吧?主事說過,自己的族人,還有其他部族的族人,都是上古時候人族最勇猛的戰士的後人。他們與龍祖一同對抗域外邪魔,萬死莫辭,隻是想一想就讓她胸膛一片暖烘烘的。
現在的戰部也不懼怕戰鬥,更不懼怕戰死。羽前輩若是要繼續戰鬥,主事若是要繼續戰鬥,他們也會一直繼續戰鬥。
羽前輩這個時候會罕見地再次陷入沉思,看表情應當是在回憶曾經的戰鬥?
每當這個時候,岩六月就會覺得,眼前的這位中年人身上,似乎正散發出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嚴。
舊人舊事不止這些,眼下這片鈴瓏大陣和鈴瓏心,也算得上是舊人舊事。
商祖子契曾助禹皇治水,羿皇亦是當年舊人,帝辛算下來得是多少代之後的世孫?
踏在酒池之上的帝辛,目光似乎能夠穿透重重幻境,看到萬裏之外固鎮城舟露台上麵出現的那位黑羽大氅的中年人。
“嘖,原來你也沒死。”
固鎮城舟上頭的爭鬥開始的突兀結束的更加突兀,臨近陸塊邊緣等待時機的軒鐵衣回過頭來,看到自己麾下最為信賴的十八近衛匍匐在露台地麵之上,生死不知。
方然又在耍什麼花樣?軒鐵衣搖了搖頭,並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