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不應該,成精的怎麼可能會被太陽曬成這副德行。”
旋即,奚羽搖搖腦袋瓜子,否定了自個兒的想法。
他曾聽聞山精妖怪多喜陰寒,但也總歸該有點道行,再不濟事也不至於畏懼白日酷暑到這種地步。不過這些終究是道聽途說,指不定那妖魔鬼怪晝伏夜出,隻在天黑後出來覓食呢,鄉野村婦哄嚇小兒入睡時總喜歡用這套說辭。
紫色肉蛇通體剔透,兩隻豆粒大的小眼癡癡傻傻,身長不足一尺,與人無害,奚羽把它推到水窪裏,肚白朝天,好半天才翻過身子來,沒消片刻便張開無牙的嘴巴“咕咕”喝幹了那兒。它臃腫小巧的身子像是連接著個通道,奚羽怎麼也弄不明白,那麼多水不翼而飛是到哪兒去了。
小窪已空,它也全無意會,還在翕動著嘴,呆在奚羽遮擋下的陰影裏。
奚羽隻覺又新奇又好玩,嘴角含笑,這小東西真真有趣得緊,以前怎麼在山裏從沒見過。等到細細端詳之下,奚羽微微詫異,這才發現它圓乎乎的軀體尾端還長著兩個小小的玲瓏肉掌,沒拇指大,撐在泥上。
“嘿!可真是個小怪胎,也不知道究竟是蛇呢,還是泥鰍呢?”
他笑哈哈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碰了碰小紫物的腦袋,好像那根手指有千斤重般,奚羽一點,它的頭便一沉,過會兒又回到原位。
“還渴嗎?”奚羽問道,明知它懵懵懂懂的樣子,怕是沒什麼傳說中的神奇靈智,卻一麵自說自話,一麵伸手把旁邊的水囊取了過來,“也是,這鬼太陽把你曬怕了吧。”
他拔掉蓋子,把握著力道,將裏麵的水一股腦澆在小東西身上。它扭動著身軀,把水珠濺彈得到處都是,打濕了奚羽的臉和薄衫,似乎是舒泰極了,“哞哞”叫得歡。
水囊不多時便空了,奚羽望了望周旁,其餘的小水窪就在他一不留神的功夫裏都被烈日蒸幹了,潭底都是靡靡的黑泥巴,也不見一個寶貝。
倘若是奚羽晚來一步,恐怕連幾口小水窪子都見不到。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奚羽尋思著它以前可能早就住在這裏,但現如今池塘都沒了,瞧它的可憐樣,很難自己在這個數十年一遇的旱災裏活下去。但如果把它帶回村裏,也沒地方藏,畢竟模樣有些怪形怪相,再者要是被阿爺逮個正著,別說是允許他養了,怕是要成天惦記著拿去剝膽下藥。
他想了想,戳了下它傻傻望著自己的頭,開口道:”喂!你先等會兒,到樹蔭底下躲躲太陽,我下山給你再弄點水來。”
說罷,抓起編簍,一路疾走,風風火火躥下了山。
村口有三兩農作結束扛著鋤頭回來的精壯漢子,看到火急火燎像猴兒一樣溜回來的奚羽,都打趣笑他是不是被蛇咬了屁股蛋了。
奚羽心想著自個兒不是被蛇咬了,倒是要懸壺濟世,救一頭怪蛇的命。他急匆匆跑到屋裏,阿爺不在,應該是出醫了,卻是正好。
他麻溜把身上的東西統統解下,丟在一邊,自己則是鑽到床底下拖出了一個髒兮兮的木盆,裏頭有個黑漆吧唧的瓦罐。
奚羽捧起瓦罐,裏麵水聲搖晃,打開蓋子頓覺一股清涼氣息撲麵而來,這是他私自在阿爺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裏偷倒騰出來的,原來攢著是準備等個良辰吉日,往那星夜下的竹席一躺,然後酣暢淋漓地一飲而盡。
拿到了裝水的瓦罐,他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跑,一溜煙便消失在村口,在自家門口搖著蒲扇的婦孺老人看到他精力旺盛的身影也不禁搖頭失笑。
待奚羽回去之時,那傻不溜秋的紫蛇居然還等在原地一動不動,熠熠發亮,毒辣的陽光讓它鱗片上的水分盡皆流失,萎靡地把頭顱癱在龜裂的泥土塊上。
奚羽見狀好氣又好笑,沒想到這小東西笨成這樣,果真是不通人話,連找個陰涼地兒避光都不會,看它神態蔫蔫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他也沒了責備的心思,從罐子裏倒出點水在手掌上,忽地想到懷裏貼身還有阿爺叮囑帶上的解暑草藥,掏出來放在嘴裏嚼爛,然後輕柔地將沾著口水的綠糊糊塗抹在它的頭上背上。
泛著紫意的鱗片滑溜溜,觸摸上去卻不悚人,像是上好的玉石一般,溫潤微燙,竟星毫汙垢不染。
奚羽喜從心來,蹲在那兒用手指逗弄它,說道:“看你這幅呆呆的樣子,不如我給你取個小名,就叫阿呆好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