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疑是山鬼在眼前(1 / 2)

這尊惡神卻是一位囚徒。

通身被無數鐵鏈密密麻麻捆縛著,或細如一指,或粗若碗口,其中最可怕的兩條穿透了他的琵琶骨,上麵落著斑斑的陳年舊血,怵目驚心,早已看不出原來的色澤,手腕和腳踝也拖著長長的鐐銬,另一端連著數顆千斤重的鐵球,森然如獄。

這是廢黜此具肉身的終極手法,剔骨穿體,就連元神魂魄恐也被某個禁錮釘著,從莽荒時流傳下來,野蠻而殘酷。

但祂的麵目並無半分痛苦,或者說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麻木了,反而透著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寒冷酷,身高丈二,陰影自上而下鋪天蓋地籠罩了奚羽。明明困於一隅,卻仿佛正高坐於累累白骨鑄就的王座之上,煞氣滔天,那是血液裏淌著的桀驁與狂羈,無法揣度。

奚羽心裏發毛,嚇得兩股打顫,手上一抖,瓦罐脫手掉了下去,“哐當”一聲落地應聲粉碎,在這洞窟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一個山野頑童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可站在這樣一個山鬼也似的高大生靈麵前,打生平頭一次生出了對未知事物深深的膽寒和濃烈的恐懼。

如鼠見貓。

油然而生,再難消弭。

“我,我……”

聽到聲響奚羽這才驚醒過來,想開罪說自己無意叨擾,隻是跟著個小東西誤闖進來,話到喉頭卻支支吾吾,含糊不清,語不成句,半天隻吐出來一個字眼。

他的腳底板像是被吸附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心裏十萬火急,暗忖著大事不妙,心說完了,完了!自己欺負了小精,還這樣不知死活冒冒失失跑到人家府邸上,等同送上門來,如今恐怕風水輪流轉,輪到老怪要為它出氣了。

念自己從小就是個混世魔王,調皮頑劣抓鳥摸蛋之事可沒少做,難道說世道好輪回,報應來得這麼快,自己年紀輕輕就要葬身魔吻了嗎?大不了,以後改邪歸正天天吃素就是了……所謂迷途知返,浪子回頭,不是最為善莫大焉不過嗎,老天爺這回你可不能誑我!我奚羽可不想做個短命鬼啊,阿爺知道了那不就是戲台上灑狗血的白發人送黑發人嗎,入了土也要給後來的那老頭兒笑掉大牙,揪著耳朵教訓,死了也不得安寧!

這個死阿呆看起來呆頭呆腦的,任我逗弄,如今卻可以打包票定是一頭小山精,不然怎麼這麼精明狡詐,下套讓自己乖乖鑽進來。

怪自己一時不防啊,被褥底下藏著的私房錢還沒花呢,可攢了好久,足足有二兩碎銀啊!

怕也沒命揮霍了,這次恐難逃虎口。

直娘賊的,小爺花酒都還沒喝上過一回呢!

……

奚羽叫苦不迭,胡思亂想念頭百轉如走馬而過,眼下隻能默默祈福這位爺兒肚子不是很餓,一想到牠血口一張囫圇吞棗把自己吞了,冷汗便涔涔流下。

可這一尊想來是阿呆祖宗輩的凶神卻壓根沒星毫搭理采藥郎的意思,牠兀自一招手,一團棒槌大的紫影立即縱過去,趴在他的膝前,乖巧聽話,用頭輕輕拱牠的掌心,很是親近。

牠鐵青色的眼眸裏看不到瞳仁,落目在阿呆鱗身上,看到它小小的身子鱗片上都塗滿了草藥糊糊,一張可怖的容貌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張貼膚長在肉裏摘不下的皮相麵具,自始至終漠然無情,不發一言,眼瞳放空,似乎是一直在等候著什麼的來到,但顯然不是一個十五六歲的采藥郎。

奚羽心下打鼓,他也不敢確認,這老妖魔到底通不通人言,低著頭不敢直視牠,很想告辭,可是身子不聽使喚,隻能眼角餘光不斷向外瞥。

小紫蛇許是覺得渴了,突然又從那高高的膝蓋上蹦了下來,慢騰騰地挪到奚羽一動不敢動的腳邊,喝起潑了一地的水來,全然不知道此際的奚羽愁眉苦臉,心頭已經炸開了鍋,滿腦子想的都是脫身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