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日大夢覺醒,奚羽驚坐起身子,黑袍人的死屍橫陳在邊上,發出淡淡異味,他居然和一具屍體共處了一宿,現在想來不禁打了個寒噤,真是老大不吉利,也怨不得自己總是晦氣纏身。
奚羽尋思著,忽然猛地一驚,揉了揉眼左右一看,除此之外,哪裏有那個魁梧身影在?
想來是一早不告而別,沒有打擾少年的酣眠。
他這下登時慌了,救命之恩還未報呢,更何況那人很可能就是他苦苦尋找的得道高人,雖然和他腦海裏那些須發飄飄的白胡子老道形象有所出入,但如若天神似的威勢和秋風掃落葉般的高強除魔本領,都滿足了奚羽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的所有幻想。
他抓起包袱就待離去,但心覺不妥,沒走兩步就折返了回來,這廟雖斷絕香火已久了,但好歹也算塊清淨地,若是任由屍身在此腐爛發臭,日後化作白骨一堆,在外看去豈不成了個鬼廟,那就更無人問津了。
念此,奚羽把地上的重物拾起,看著手上捧著的這顆腦袋已是安不回去了,隻得放在斷腿香案上,拜了又拜,口中對那已掉了頭的泥胎神祗自顧自道:“老兄啊老兄,你我一損俱損,當真是一對苦命冤家,所以不慎弄髒了你的祠堂,你也不要太過見怪了,我且幫你料理後事,還有你昨夜差點一不留神沒壓死我的事,我也就權當忘了。”
奚羽咕噥著慢慢挪到黑袍人的屍體跟前,但見他一張血肉模糊的醜臉上七孔流血,怒目圓睜,竟是死不瞑目,模樣十分恐怖,仿佛下一刻就要詐起殺人。他縮了縮脖子,也沒因嚐了次甜頭,就做那搜刮發死人財的缺德事,何況不要腦子想就知道,這黑袍人邪氣凜然,動不動要殺人煉藥,身上又能有什麼善物。
難不成,撿了他那枚大釘子回去給人釘棺材嗎?
埋屍這種事,奚羽卻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死且死矣,不過一具臭皮囊,和白骨骷髏也沒多大區別。一回生二回熟,當下三兩下就掘了個淺坑,把人填了,不多時廟外便墳起一堆新土。
往坑裏蓋土的時候,奚羽還在兀自憤憤念叨,有點委屈,自己可是從沒犯過殺生,和他沒半文銅板的關係,怎麼這擦屁股的活老是他來幹,下次倘若是再撞見,說什麼也不接這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了。
草草掩埋完屍體,奚羽就立馬上路了,他醒來已是快午時了,再加上又耽擱了些功夫,那位恩人可能一大早便起身離廟而去了,此刻還不知道能不能追的上。
他是奚羽如今找到的唯一線索了,這一別,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遇見這等人物。
奚羽焦急著趕路,心無雜念,頭頂著牛毛細雨,腳步噠噠,沒什麼身法可言,隻是邁開兩腿全力疾馳,耳畔但聞風聲呼呼灌來,山巒樹木向後直倒,一口氣追出去了數十裏。
縱使雨勢很小,但他前行之下,業已渾身濕透,山風料峭,入秋的寒意凍得他瑟瑟發抖,牙齒捉了對的廝殺在一塊打戰,但眼前仍隻是一片林海茫茫,沒有半個人影。
奚羽心中苦悶難當,他怎麼忘了人家自是神仙中人,有的是飛天遁地的手段,自己一雙血肉做的腳又怎能追的上,況且難說是不是方向錯了,兩人背道而馳越走越遠也指不定。
思來想去,終究都是有緣無分,一場萍水相逢,人家已經出手救他出了苦海,他還能再過分強求什麼。
奚羽想著,驀地冷到了骨子裏,灰心喪氣,鼻子泛酸,雙手圍在嘴邊對著那望不穿的灰蒙雨簾“啊”的叫喊了一聲發泄,四野的山頭悄聲回了一句,爾後消弭不見,這讓他知道在這雨中,就算自己喊破了喉嚨也是無用。
他喘了喘氣,一抹臉上說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的濕跡,拖著身心俱疲的軀體,蹣跚著舉步而行,任雨絲打得自己滿頭滿臉,拖著疲乏心累的身軀,蹣跚舉步而行,茫然走了一個多時辰,正心頭愁緒百轉千回之間,陡然窺見了前頭有一角蓑衣,若隱若現。
不是那刺麵天神還能有誰?
奚羽像是得了絕症病入膏肓之人,忽然聽聞自己有救了一般,欣喜若狂,眼前頓有柳暗花明之感,他精神一震,腳下也覺得輕快了很多,奮力追上去,一麵揮舞手臂,一麵朝那個身影大喊。
“恩人,恩人!是我啊,喂,你等等我,好漢!”
但那蓑衣身影佯作不知,仿佛是兩耳根本聽聞不見一樣無動於衷,任憑奚羽怎麼哇哇直叫,軟語相求,他都沒有回頭,走路如行雲流水,奚羽隻得緊緊跟上,被拖著連跑帶走,行了七八裏地,喊到後來聲音都沙啞了,上氣不接下氣,喉嚨像是含著塊炭般直冒煙,終於沒了力氣,這才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