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世上哪能件件事都稱心如意,盡善盡美呢?
人生可不就是不斷的告別和不告而別,但比之稀裏糊塗而言,有個招呼總要舒服很多。
注定是要離別,強求反而不美。
花發老者隻是一頓,而後點頭,溫聲道:“好,你多保重。”
阿大拉過他,想塞些銀錢給奚羽當盤纏,奚羽輕笑著婉拒,屈指彈了下頭上的鬥笠,示意恩人自己有一把好力氣,莫要看輕了他,他好手好腳,難道還能餓死不成,他欠他們的恩情已經夠多了。
阿大沉默不語,其實心中對於一直未曾教過奚羽什麼東西有些在意,誰人言說鐵漢無情?
奚羽這時倒不以為意了,灑脫一笑,沒大沒小地跳起拍他的肩,道:“恩人,他日若有緣再見,小子定先把那酒量練好,到時候和你把酒言歡,喝個痛痛快快!”
阿大點了點頭,堅硬的臉龐露出一個木訥的笑容,想來是記起在當時酒樓裏滿嘴胡言的少年三碗倒的不堪糗事了。
酒樓的荒唐,酒樓的逞強,酒樓的俠膽。
當時隻道是尋常的不尋常。
青旒和他初見也是在那酒樓。
她從吃飯起就沒有說話,此刻揪著衣角,終是忍不住,輕跺了跺腳,邁步上前,雙目瑩瑩凝視著奚羽,蠻橫一伸手,“給我!”
“什……什麼。”奚羽嚇了一跳,呐呐答道。
“大呆瓜!”青旒心下恨恨想著,她以往動小小腦筋給奚羽起了很多綽號,多和豬鵝之類的蠢笨畜生掛鉤,均是在罵他惱他愚鈍傻氣,此時卻覺得唯有這個稱呼無比貼切,不知他是在佯裝糊塗還是真不知道,可是話到嘴邊,眼波卻驀然轉柔,輕聲笑吟吟說道:“當然是你送我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啦。”
奚羽呆呆把黃紙薄書從包袱裏翻出來遞過去,直到青旒翩然退下,他才忽而歡喜之色溢於言表。
這對負氣的小男女終是在離別的前一刻破冰和解了。
他們從萍水相逢,再到一路結伴,聚散由緣,隻是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這便是江湖了。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奚羽心中恍然有所悟,最終他朗聲而笑,抱拳道:“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頭也不回地招了招手,大步流星,背身而走,少年氣魄一覽無遺。
有風興於青蘋之末。
此際,飛鳥歸林,魚沉潭底,黃沙漸起漸至蒼茫,白雲芻狗,漂泊之人漂泊去。
……
……
官道一頭便是城門,奚羽見了徑直往城內行去,通過關卡放行之後,麵前豁然開朗。
城中光景十分繁盛,富庶之極,車水馬龍,絡繹不絕,人物個頂個的俊秀風流,周遭種種,凡兩目所見,均是眼花繚亂,看不過來。
所謂天華地寶,莫過於是。
他滿腹歡欣,心道了一番果然是人傑地靈,不枉自己大名久仰雲雲,腳步不禁慢了下來,一麵走一麵看,悠哉悠哉地四處亂逛,嘴上還不住嘖嘖稱奇,活像個初來乍到的鄉巴佬,泥腿子相顯露無遺。
不知不覺,信步到郊外,四野花開得爛漫,一條清河淙淙流淌,波光粼粼,可見石子,正是花兒明媚,草葉芬芳。
奚羽臉上掛的笑容就沒有褪過,走了一道,恰好有些口渴,便蹲下身子,輕輕一撥,掬起水喝了一口。
他長舒一口氣,眯著眼,喃喃道:“就連河水都這麼清冽甘甜,真是……”搖頭晃腦,又準備讚歎一番,忽然眉頭微皺,覺得不對勁,咂叭了一下嘴巴,疑惑不已,怎麼這生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