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人嫌鬼厭(1 / 2)

奚羽亡命在前頭跑,那管事的抄起家夥事在後麵攆,口中呀呀大叫,窮追不舍。

他饒是人生地不熟,但畢竟腳力超凡,不比旁人,一溜煙奔走,那管事的惱極,奮力追趕,恨不得多長倆條腿,可惜隻能堪堪跟在他屁股後頭吃灰。

這位本地城隍廟的話事人體力漸告不支,腳步虛浮,氣喘籲籲,一晃神就丟了可恨小賊的蹤影,他呼哧呼哧,氣喘如牛,憤憤罵咧了幾句,終於作罷。

奚羽如滑魚一般從人潮湧動的市集裏鑽出,拉低鬥笠,躲進了個小巷,等了老半天,無人追來,確定甩掉了尾巴,方才倚著牆壁嘿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齒,眉眼頗見得色,將手中那物上下一拋。

外圓內方,翻轉落定,銅綠間透出“吳豐通寶”四字。

他出手如電,一拳握住,旋即攤開在掌心打量半晌,自語道:“還好,不算全無收獲。”在衣角擦幹了水跡,便將那枚不義之財堂而皇之地斂入懷中,大搖大擺往人群去了。

聖洲浩土,難以丈量,小子不知,全當自家土生土長的那片小界地頭,走走停停,在一個地方呆不了多久。

他最寒酸的時候食不果腹,夜裏也隻能露宿街尾亦或窩身客棧馬棚,躺在幹草堆上,看著這些睡覺也站著神駿昂揚的高頭大馬,時常會憶起那匹載著他來的瘦膘老馬,繼而不自禁想到小姑娘、自家恩人和老丈,然後歎一口氣,心想也不知道他們一行怎麼樣了,到了青旒姥姥家沒有。

那古靈精怪的小姑娘最是促狹,好以捉弄擠兌他為樂,帶壞了從小養大的小畜生,常在她肩上蹲著的獼猴元寶也形似主人相,惡模惡樣,欺到少年頭上,一路和他打打鬧鬧,卻憑白占去了他大半心房。

每當這個時候,奚羽肝腸化為繞指柔,夜風陡吹過把他激靈靈一凍,醒悟過來佳人已遠,便會自嘲一笑,她可不像你一樣身子輕賤,命薄如紙。

月上樹梢,蟲聲隱約,恐怕早已在溫床軟枕中好夢了吧。

采藥郎平生頭一回嚐到了暗暗思慕的苦楚和自鄙自輕的酸澀,宛如咽下了一顆好壞參半的果子,不是滋味,但抬頭看好像皎白的月影裏也存著小姑娘如花的笑靨,眼裏情態千回百轉,轉也不轉望著他,嘴裏似乎猶在輕聲笑罵。

“大呆瓜。”

奚羽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蜷起身子強迫自己不去亂想,可後半夜少年的睡容上唇角多了縷淺淺的笑意,那景況分明如做著一個甜絲絲的夢。

少年不願以武觸禁,行些作奸犯科的勾當,日子過不下去時,便出賣苦力去就近的碼頭上做些搬運的粗活,倒是大材小用,殺雞用牛刀,委屈了一身堪比虎豹熊羆的異能神力。

近一石重的麻袋他隻消腰微微一沉便可輕鬆扛到肩上,毫不吃力,行走間麵不紅氣不喘,額頭也不見汗意,少年身材沒多麼單薄,但遠遠稱不上精悍,往往令一些膀大腰粗的彪形大漢都驚掉了下巴。

人窮誌短的采藥郎不懂細水長流的道理,有兩小錢就大手大腳,手邊沒半個銅子便緊緊褲腰帶,過得一貫清貧,倒也灑脫。鬥笠勒在背後,自詡像極了位初入江湖的少年俠士,路遇不平之事,斷然少不了鳴不平,除暴安良,皆是順手為之。

初時,奚羽眼見耳聞,都是吳地風光,繁盛之至,瞧什麼都新鮮,沿途賞玩,還頗有樂不思故土之感。

他來時,小千季節已是入秋,野渡乘舟,以前人大法力星移鬥轉之後,時分竟是略有出入,這塊方圓百裏被稱作吳地的闊土還在夏末傍晚吱啦哇啦的蟬叫中鳴泣,隻是聒噪不休的音籟裏透著一股衰意。

但草草算來,往後一旬外加半月下來,四處打聽仍然沒有仙家福地的下落,反而他青澀未脫,如土包子的一言一行令人發笑,一腔熱情多遭譏誚冷遇,和原先在小千一般無二,沒有半點進展,和他想象中所去甚遠,當即如盆涼水當頭潑下,不免煩悶難當,生出心灰意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