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壯士請留步(1 / 2)

阿爺的遺囑猶在耳邊,不宣於口,卻銘記於心。

然他現在這副自暴自棄的模樣可謂人憎鬼厭,沿途之人見他無不麵露鄙夷嫌棄,畏如豺狗,哪有半點頂天立地可言,孫兒如此不濟,阿爺泉下有知,怕也會傷心吧。

而今,一字一句都成了他抹不去的罪狀。

奚羽嚎啕失聲,好似要把心中那些鬱結盡數都哭出來。

哭累了,困倦了,斜躺著沉沉睡去。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第二天朝露滴落頸窩,把樹下的少年打醒,奚羽眼皮抖動,起身之際黯淡的眼珠子裏多了股亮光,人也顯得生氣很多。

他對著城樓上第一縷東來的紫氣吞吐罷,長長呼出了一口濁氣,眼神清明,熠熠有光,不複蒙昧。

“隻求俯仰之間,問心無愧。”

奚羽呢喃,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什麼也沒說,目光堅定,拎起行囊,繼續上路。

沿著一條黃泥驛道前行,又約摸過了小半旬,終於抵達了一個名叫做汴京的雄城,在將臨未臨的微茫夜色中,宛如一尊虎踞龍盤的猙獰巨獸。

守城的差人是兩個身穿皂衣的精兵,此時城門已經沒什麼人進出,二人正聊天打諢,商量著輪班之後,該去哪裏喝酒。

奚羽走過去,其中一個出列依例盤問其來曆,準備上前搜身,奚羽背後老皮裏藏著開過封的打鹿刀,心裏有鬼,趁兩人不備的空檔,猴一樣一溜煙竄了進去。

兩差人一時不防,在後大聲叫嚷喊他站住,奚羽哪裏肯聽,片刻就沒了身影。

二人罵罵咧咧,奚羽頭戴鬥笠,沒太看清麵容,不過依身形來看,大略是個半大少年,料也惹不出什麼天大禍事,如若通告上頭,怪罪下來,反而自己二人辦事不利,恐怕沒什麼好果子吃,索性便就隨他去了。

奚羽一路小跑加疾走,回頭望望,抹了把不存的虛汗。

他沿街漫無目的地逛了很久,此刻已然入夜,天上繁星點點,明月高掛,照亮歸人的家門。

也算天不負有心人,奚羽踏破鐵鞋無覓處,四處打聽下終是找到了線索。

原來這座城池隸屬於一個名為“大魏”的國度,轄土廣袤,兵馬雄壯,國力鼎盛,無數小國仰仗其鼻息而存,他先前所在的吳地亦分屬大魏的附庸之一。

有傳聞說,大魏的國師便是位仙人,權傾朝野,能呼風喚雨。

言之鑿鑿,人盡皆知,絕非作假。

奚羽心頭亢奮,大有此行不虛之概,雖說和他想象中修士滿地走,福地遍處見有所出入,但終究在心灰意冷之際看到了一線希望。

但首先他得在這座雄城中活下來。

開門吃喝拉撒四事,前兩樣都要錢,唯有睡好一點,仗著身子骨結實,體健如牛,黑燈瞎火處隨便尋個擋風避雨的屋簷便可將就一夜,蜷身裹著張草席,夜歸的路人見了還以為是哪家大戶亂棍打死拋在街頭的,一邊歎世道不古,一邊避若蛇蠍,第二日一早醒來常有幾個垂髫小孩好奇湊頭過來看,見他陽光一照死而複生詐屍過來,紛紛大叫著作鳥獸散。

阿爺臨終之言,他經前麵的惡行幡然悔悟,謹記在心,自是不肯再去做那狠霸霸的流寇強人行徑,小偷小摸就更非他所願了,何況他是要做仙家的讓人,理當誌存高遠,隻可惜一身所學又派不上用場,所以難免生活拮據,捱餓受凍亦是常事。

這位未來的仙家落魄如斯,白水以度日,他也不惱不憂,不當回事,就算是草席夜裏八麵漏風,可一即想到登仙有望,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都說梅花香自苦寒來,天下草木眾多,至於梅花為什麼非要趕在隆冬臘月的苦寒時令開,而不是春分與百花爭豔,就不是俗物如他所能揣度所能管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