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餘三兩(1 / 2)

奚羽打開天窗說亮話,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是什麼少年俠士,你怕是請錯人了。”

那少年微怔,擺擺手也不以為意,笑嗬嗬道:“是不是都無妨了,最主要的是你我二人一見如故,當浮人生一大白啊!今日在下做東,你我二人不醉不歸,來,先幹為敬。”時逢酒水上來,倒滿了一碗遞到嘴邊,勸酒話說得熟稔豪氣,卻隻因喝得急了,連連咳嗽,嗆得脖子和耳根都紅了。

人若待你好,你理當念著人好,這是奚羽在家鄉瓶兒山那片淳樸的村落裏從小聽到大的道理,但也不是當誰的小恩小惠他都會來者不拒。

他這一路走來盡量本著不虧不欠的心,很少與人交際,對於一些莫名其妙的惡意一笑置之,而一些無由來之的善舉也大多敬謝不敏。

善惡到頭有沒有報,他不知道,舉頭三尺是否存乎神明更是未考的千古之謎,少年拙於表達,也不時時掛在嘴上,但心裏終歸是由衷念著對他的人能夠好的。

恩人可以一路順風,給他餛飩吃的老婆婆可以安享天年。

若是放在平時,眼前少年素未謀生,第一次見麵就要請他喝酒,奚羽定然會離席而去,可奈何人家菜都叫上來了,酒也牛飲進去一大碗,還給他添上個海碗,斟得溢出,目光灼灼看著他,如此賣力,實在不容推拒。

出門在外,即是江湖。常言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何況這少年眼神澄澈,不像動了什麼歪心眼的樣子,殷殷盛情難卻,奚羽自從和青旒分別,和人說話的次數掐著指頭都能數的過來,沿途遇見的年紀相近之人不對他投以白眼的更是罕有。奚羽心高氣傲,你不理我,我自然不會眼巴巴去巴結逢迎你,真當人人都是自家恩人那般英雄好漢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少年可算是給足了麵子,自己倘若一再拂人好意,就難免顯得有些端著架子,倨傲清高了。

再者自己也好久沒沾葷味了,少年終究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性子,當下胸膛一挺,輕笑道:“好,那我就卻之不恭,舍命陪君子了,待會酒後失態,兄台莫怪。”場麵話說得響亮,端起麵前的酒碗,咕嘟咕嘟便灌了下去。

那少年嘿嘿一笑,連聲叫好,豎起大拇指,讚道:“果然爽快!”又給自己斟上兩碗酒,接連仰脖子喝幹。

酒氣刺鼻,後勁頗為濃烈,此刻泛湧上來,那少年臉為之一紅,打了個酒嗝兒,暈暈乎乎,眼神迷離,有些不太好受。

奚羽瞧得分明,心裏好笑,看來這位富家公子也絕非是什麼酒道老手,貌似漫不在乎,盡量裝著一副談笑風生的瀟灑派頭,找不出絲毫破綻,實則此刻和當初自己在恩人麵前出糗的樣子一般無二,倒是頗出意料之外,自當也不肯在同齡人麵前認輸,平白低人一頭,別說不過是一大碗烈酒,這時候就算是鴆酒毒藥遞給他,也要毫不遲疑地喝下去。

奚羽呼了一口氣,也學著那少年端起碗來仰脖子喝幹,酒液從唇角淌下,他用衣袖擦了擦,胸襟中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朗聲笑道:“好酒,好酒!”

他自從和恩人阿大在故土喝過一次,就再沒沾過一滴,可謂久疏戰陣,別的不提,腹裏已經有如一團烈火在熊熊焚燒了,腦子裏混混沌沌。

這酒樓裏的碗是粗瓷大海碗,一碗便是半斤,二人皆是酒場新貴,斷然是不會搖頭說自己喝不下了,落了麵子,片刻功夫下來,已經是一斤多下肚。

小小而可愛的意氣之爭下,霎時兩人都醉態可掬,兩眼朦朧,成了雙晃蕩葫蘆,再喝下去,恐怕就是天旋地轉,麵前發黑,往後一栽了。

這當口他們兩個中若有一個願意先認輸,倒也好說,可偏生兩人酒量所差無幾,鬥了個旗鼓相當,恐怕要真分出個勝敗,隻能是一損俱損,豎著進來橫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