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奚羽問他何故離家出走,到了汴京,他卻一反常態,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奚羽見狀,沒有勉強,本就是隨口一問。
兩人酒足飯飽,確切說是餘三兩隻動了兩筷子,剩下桌上新上的菜肴全被奚羽掃蕩一空後,餘三兩出手闊綽,滿不在乎丟了塊金餅結了賬,二人互相攙扶著走出酒樓,互道珍重,就此別過。
奚羽原本想著人活一世,所遇過客何止千萬,二人應該也就是一麵之緣,他還要四處打探消息線索,而那位離家出走的公子哥不是到處遊山玩水,就是該被家裏人抓回去了。
可事實是沒過個三五天,奚羽就在大街上撞見了餘三兩。
這位身嬌肉貴的餘公子鼻青臉腫,模樣淒慘,身上衣服又髒又破,走路一瘸一拐的,從背影來看幾乎讓奚羽有點不敢相認。
奚羽繞過去看清了他的正臉,這才敢肯定,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
“噝,誰啊!”餘三兩看也沒看,沒好氣道,轉身時候牽扯到了痛處,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等看到奚羽,眼前亮了一下,又黯下去:“是奚兄你啊,哎呦,輕點。”
腮幫子鼓得老高,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講話間口齒不流利,一排雪白的牙空了兩顆,一開口就漏風,狼狽不已,和先前判若兩人,看上去頗為滑稽好笑,淒涼如路邊的乞兒,像是被人洗劫了一般。
奚羽走到近前,聞到了點藥味,依稀可以分辨出兩種,是專治跌打損傷的天星子和酢漿草,他忍住笑意,問道:“怎麼,餘公子這是和人動手了?”
餘三兩臉色跟苦瓜似的,看來是被說中了,唉聲歎氣道:“想笑就笑吧,我從湖麵裏看過自己的樣子,是蠢得很。”
奚羽笑了一會就止住,不然難免有落井下石之嫌,道:“到底怎麼了?”
“唉,說來話長……”
餘三兩長歎了口氣,他向來嬌生貴養,沒受過丁點委屈,從小到大不乏有心懷不軌阿臾接近他的錦上添花之輩,卻還是頭一次遇到在他如此落魄的時候對他噓寒問暖的,險些熱淚盈眶,此刻見了幾日前才相識的奚羽像是他鄉遇故知,見了親人似的,打開話匣子,大吐苦水。
原來他和奚羽道分兩頭之後,見到茶館裏有人鬥蛐蛐,各押一方,互賭輸贏,就過去湊熱鬧,大覺新奇有趣。吃了初時的兩次虧後,花了重金在黑坊市裏千挑萬選,購入了一隻被他賜名為“龍丸大將軍”的大個異種,而那名為“龍丸”的鐵頭大元帥也著實厲害,馴練有素,兼之又是蟋蟀一族中百中無一的墨蛉,極為善戰且好戰,頗有王者之風,堪稱陶罐方寸沙場中的一霸,一下場便接連殺敗了數位富家少爺的愛將。
幾天下來,名聲大噪,幾乎日進鬥金,可就在昨日,有個性情跋扈的本地紈絝的心頭肉被這位“龍丸大將軍”給糟踐禍害死了,賠進去巨額賭金不說,還折了老本,惱羞成怒之下,就動了粗。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何況餘三兩隻是個負氣離家的外來戶,底子早被人摸得透徹,當下幾個扈從家丁給他胖揍了一頓扔了出去,身上的錢財被擄去一空,就連那隻“龍丸大將軍”也被占為己有,成了人家的新寵。
兩人邊走邊說,講得繪聲繪色,數起“龍丸大將軍”所向披靡的戰果時,餘三兩眉飛色舞,兩隻漆黑的眼珠子發亮,沉浸了進去,好像那在罐中須兒微微顫動八麵威風的是他一樣,如果忽略他此刻淒慘狼狽模樣不提,還算得上英姿勃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