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趙氏族人聞言大喜,趙穿回來,一切就可以扭轉乾坤了。
……
成周洛邑,王孫滿站在山頂上眼見整個天地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淺淺的夜風拂袖之聲,看著北邊晉國的方向笑道,“晉國遇上若敖子琰這樣走一步算十步的對手,逃得算快的……”
話落,起身命道,“小荀,將這些收了吧!”
“噢!”
早就過了子時,靠在一邊石亭上快要睡著的小荀,聞聲一抹臉,抬頭一看,月上中天了,於是趕緊收拾催道,“王孫,那我們趕緊回府吧,老夫人肯定等急了。”
“不,我們去城裏再逛逛。”
王孫滿想了想。
“這大半夜的都回家睡覺了吧,哪還有人?”
“嗬嗬……今晚不見得,說不定熱鬧著。”話落,王孫滿比了比空蕩蕩的袖袋,自言自語,“也不知道我這袖袋能不能裝下一千金……”
……
洛邑王城內,此時仿佛過年節一般,各大茶寮酒肆賭坊,徹夜燈火不息,時刻有斥候打馬而過,將楚晉交戰的情況以最快的速度彙報,而每當有斥候從宮裏出來,就有人上前打聽最新的戰況。
說書先生徹夜掌燈坐於堂前,對著堂裏堂外的成周之民講的眉飛色舞,口幹舌躁,舉步揮袖之間仿佛兩軍交鋒,南北雙雄仗劍縱橫九州。
“話說楚軍此戰大殺四方,所向無敵,連戰四國,隻有遇到那晉公子流觴折戟洛水之畔……說到這裏,各位看官肯定要問那這南北未來兩位霸主到底哪一位更勝一籌?”
“快說!”
堂內堂外周人紛紛翹首,有自作聰明之輩道,“既然晉公子以一人之力退了楚軍,當是晉公子更強!”
“這楚晉大戰結束,天下間風雲數變,曾經在我大周為質的晉公子怕是金鱗一遇風雲變化龍,未來造化還是不小。”
“非也!非也!”
說書先生搖頭。
“武力之勝不叫勝,人心之勝才叫勝。”
“既然你們都說晉公子退了楚軍,那此戰你們可認為楚軍如城濮之戰一樣輸了嗎?”
“楚國怎麼可能輸?”
“就是,以一國連勝四國,逼得趙穿丟下一句“楚國待將斃矣”,這樣的楚軍能叫輸了,其他四國算什麼?”有人站起高聲接道。
“所以答案不言而喻。”
說書先生聞言驚堂木一拍,話鋒一轉,“但是這二人也好,二國也好,他們之間的高下還不是最最重要的。”
“那是什麼?”
滿堂堂客紛紛問道。
說書先生聞言一笑,吐出四個字,“天下大勢!”
滿堂聞言唏噓,“這還用你說楚國複霸之勢已定,三歲小孩都知道。”
“不對!”
說書先生聞言搖了搖頭。
“未來天下不是楚強晉弱,那是什麼?”滿堂堂客不信問道。
“王非王,侯非侯,千乘萬騎逐北邙!侯非侯,臣非臣,王公侯卿倒乾坤!……”
“什麼意思?”
有百姓不解。
“這楚國若敖氏,這晉國趙氏必將成為這千千萬萬的氏族中,最大的權貴,蓋勝王侯!”
“而我成周天子……不說也罷。”
說書先生說到這裏,淡淡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收拾好銀錢飄然遠去,隻留下人人都在爭相傳頌著的《楚晉鄭地爭霸之戰》的傳說經久不衰。
“天子不如王侯,王侯不如氏族,真正是一針見血。沒想到我成周這市井之中也有如此人物!”
站在堂外的王孫滿拍手歎道,然後招了招手,“好啦,人都散了,我們還要去領錢,晚了,怕是賭坊要關門了!”
……
“走吧,小侯爺,客棧已經打點好了!”
從後堂的雅間裏,一批隨從護著一青年相繼而出,與堂外正準備離去的王孫滿碰了個正著。
王孫滿看著眼前年輕的楚國貴族,身配楚國火鳳玉缺,儀表不凡,笑道,“看這位公子的打扮似乎是楚國人?”
王孫滿不認識趙明。
可是趙明卻在田獵大會上見過他。
趙明聞言打著扇子輕笑,“諾,明欲從秦國返回楚國,途徑這洛邑王城,特意來見識見識。”
“見識如何?”
王孫滿眯眼笑看對方。
“周朝果然氣象萬千,立足天下中心,赫赫威儀,可惜今日成周已不是周武王在世時的那個周朝,有萬邦來朝,如今不過同那陳衛宋國一般,蘚芥之地小國。”
小荀聞言氣道,“我周朝乃泱泱天朝,富有九州,怎會同陳衛相提並論!”
“嗬嗬,那你不如問問陳國衛國人,他們又如何想?”
話落趙明就一聲告辭離開。
小荀不禁大惱,可是王孫滿卻道,“他說的都是實話,你再生氣也改變不了天下人對我成周的看法,除非我們真正的強大起來。”話落拂袖,走在漆黑夜巷的王孫滿一雙三角眼幽深無比,閃過一道鋒芒。
……
這一夜於整個中原無法入睡,於若敖子琰也一樣輾轉反側。
今天可謂他二十二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也是最應該銘記的一天,今天他帶領楚軍終於於十九年後打的晉軍不戰而逃。
可是大戰結束,父親不在身邊,凰兒不在身邊,就連那即將出生的小家夥也不在……
對著空蕩蕩的大帳,若敖子琰翻來覆去,終於忍不住坐起,頗有些不淡定地捋了捋額前散落的黑發,暗惱道,“父親若在此,定又要說我心性不夠!……”
良久,發出一聲歎息,“為什麼此時凰兒就不在身邊……早知道應該把她也一起帶在身邊的……大戰贏了卻每一個人可說。”
可是顯然,他隻能抱怨抱怨。
若敖子琰搖了搖頭披起衣裳,獨自走出大帳,此時大部分士兵已經入睡,隻有少數還在巡邏,而帳篷之間燃起的篝火邊上,三三兩兩有人圍坐一團,看來也是和他一樣一想到要回去就各種興奮到睡不著。
四野天地茫茫,渾如黑子。
一堆堆的篝火遙映成點點星火,將整個天地襯的遼闊遙遠,無邊無際。
此時於他而言。
天高地闊,羽翼豐滿,任憑高飛。
孤身一人站在這北芒山下,深深呼吸著屬於九州渾濁著的泥土和鮮血的濁氣,腳下踩著北方的土地,心中久久無法平靜,隱隱十數年激蕩,就是為了今日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