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走廊上靜悄悄的，有些病房也熄了燈，白森森的牆在昏暗的燈光映照下更顯得恐怖駭人。
她走得踉蹌，極力想擺脫腦海中不斷回蕩的孟主任的話，可是不能。
“你外婆跟我交代病史，她說二十多年前腎上曾長過一個腫瘤，良性，開刀切除了。”
是，她記得，那年她五歲，外婆因為要做手術，沒有辦法才將她送到了楊市葉斕那裏，那是她唯一和葉斕相處的一個月，她手上被紋身蓋住的疤痕，就是被葉斕砸到地上的碎瓷片割破留下的。
“三年前的春節前後，你外婆某一天突然腹痛難忍，去仁安醫院檢查，腎癌，早期，她住院切掉了左腎，之後修養了一段時間，看起來倒也與平常沒什麼區別。”
三年前春節前兩天，她預產期臨近住院，外婆本來說要來照顧她，然後突然又改口說不行了，說是一看到產房就想到葉斕生孩子的時候，繼而想到鍾墨白，然後想到去世的外公，外婆說那種環境讓她心情抑鬱，怕影響她。葉殊也不想外婆七十歲的人了還要在醫院忙上忙下，讓外婆盡管休息，不用管她。所以她生諾諾，是寧嘉和阮歆在照顧她，她不知道外婆當時也在仁安醫院，在腫瘤科，切掉了左腎在慢慢的恢複。
她什麼都不知道，都沒察覺。
“今年七月份的最近一次複查，檢查結果是癌症複發轉移，且速度極快，如今已經從腎轉移到了肝、十二指腸和胃，十二指腸的黏連，是腫瘤引起的。”
七月份，她拍戲回來，聽到顧珩在旅遊綜藝節目裏提起他，引起網上的轟動。她如果沒記錯，她參加飛龍獎頒獎典禮，給楊導頒完獎回燕樓的路上，諾諾給她發視頻，說沈教授找外婆，還提到了諾諾，她當時還笑諾諾亂用‘偷偷摸摸’的成語。她想，外婆是知道自己的癌症已經複發，所以在沈教授提到顧珩找他打聽諾諾、想讓諾諾當自己電影女主角的時候，外婆才會背著她同意，讓諾諾和顧珩私下接觸。
外婆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可是又不放心她，所以才設計了這一切，她不懂，她完全不知道外婆的良苦用心，甚至在溫山別墅見到顧珩抱著諾諾的時候，還回家跟外婆生氣。
外婆將她一手撫養長大，是她不孝順，她什麼都沒做到。
葉殊靠著走廊的牆，一點點滑到地上，她將臉埋進膝蓋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從小到大，什麼都不信，隻相信外婆會一直陪在她身邊，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她，可是，為什麼要剝奪她唯一相信的，她不能沒有外婆啊。
顧珩眼眶通紅，他伸手將葉殊攬到自己懷裏，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長發，一點點的，給她安慰，“我已經給寒恕打電話了，她會將外婆這些年在仁安醫院的所有資料都傳給孟主任，孟主任剛剛也說了，他沒看到具體情況，隻是從外婆的敘述裏得出的結論，還不能給出具體的治療方案。外婆不是無藥可醫的，有抗癌藥可以抑製腫瘤的擴散，即便外婆的身體不能承受更大的手術，也可以保守治療，半年到一年的存活期還是有的。”
這話說完，顧珩眼角也濕潤了，外婆對他而言，是特別與眾不同的存在，他出生之前親外公外婆就去世了，和爺爺奶奶相處的時間也很短，外婆比他的親人還親。
他不能想象外婆如果不在了會怎麼樣，外婆是要和他們一起生活到老的，怎麼可以中途消失呢？
顧珩的肩膀很快被葉殊的眼淚打濕，他知道她心裏難過，比所有人都難過，他知道在葉殊心裏，外婆比所有人都重要，甚至比她自己的命都重要。
走廊很長，也很孤寂，更襯得角落裏兩個蜷縮的身影落寞又淒涼。
偶爾有人走過，看一眼也就別開了目光，在醫院，生老病死，再正常不過，他們早就看麻木了。
葉殊擦掉眼淚，整理好心情，才和顧珩一起回了病房。顧珩說得對，外婆還有時間的，她不可以先放棄了，她要和外婆一起挺過這段路。
俞晚已經辦了住院，在高級病房區的單人病房，葉殊和顧珩推門進去的時候，房間裏死一般的安靜，隻偶爾有俞晚低低的抽泣聲傳來，想來外婆已經告訴她了。
聽到開門的動靜，靠坐在病床上的外婆一如既往的笑了笑，朝紅腫著眼隨時能掉下淚來的葉殊招手，“殊殊啊，過來，外婆有些話想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