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晚和方姨先出去,顧珩最後出門,並帶上了房門。
病房裏霎時間安靜了下來,葉殊撲通跪在了地上,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外婆,對不起,是我不好。”
“傻孩子,”外婆慌地去拉她,拽不動,外婆伸手拍了拍葉殊的發頂,“是外婆讓你方姨和寒恕瞞著你的,這個病啊,好不了,我不想讓你每天為我擔憂,人活著,難免都有一死,外婆今年七十四歲了,年紀也大了,到時候了而已。”
“不,外婆,”葉殊眼淚糊了滿臉,她仰著臉看外婆,“我們還能治,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辦法肯定有的,您不要放棄。”
“唉,”外婆歎息一聲,突然笑了笑,“再發達,生老病死也是跑不掉的。我這個病啊,我心裏有數。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想著你們拍完了戲,讓顧珩帶你和諾諾出去玩玩,外婆不讓你知道,自然就去了。”
“外婆!”葉殊的眼淚滾滾而落,心裏一陣後怕,“還沒有到那時候的。”
“你聽我說完嘛,”外婆眼角也有些濕潤,她低低笑著擺擺手,“你現在知道了,外婆想求你一件事,這也是我之前能想象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
葉殊聲音哽的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抽泣著說:“外婆您說。”
外婆幹枯的手朝下探著,摸了摸葉殊的臉,“帶外婆去國外,外婆想安樂死。”
壽終正寢和無疾而終她都無法奢望,隻能祈求在人世間的最後這段時間裏,少一點痛苦,早一點解脫。
“不,”葉殊不住的搖頭,“我不答應,還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外婆你不可以死,你死了我怎麼辦,你不要我了嗎?”
葉殊跪著朝病床走近兩步,將臉埋到外婆腿上,使勁抱著外婆感受她的溫度,可是外婆的腿那麼那麼瘦,在她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外婆腿上的骨頭已經如此突兀了。
“我怎麼能不要你呢,”外婆看著趴在自己腿上的孩子,眼淚到底止不住了,“你出生的時候,醫生將你抱出來,是外婆第一個抱的你啊,你那時候又瘦又小,也不哭,小手就抓著我不放,從那時候開始,你就是外婆的一切啊。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這麼多年,外婆不要你要誰呢?”
“那你怎麼忍心離開我?外婆,我需要你在。隻要你在,不管我出去多遠,心裏都是踏實有著落的,我知道你在等我,你要是不在了,我的根就沒有了啊,我沒有家了。”
“外婆知道,”外婆抽了抽鼻子,抓著葉殊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指了幾個位置,然後含著笑,盡量若無其事的說,“可是,外婆啊,挺疼的,外婆一直在忍著。”
“外婆,”葉殊已是泣不成聲了,她倉皇的起身要朝外走,“我去喊醫生。”
外婆拉了她一下,“沒用的,”外婆歎了口氣,“寒恕跟我說過,我現在肚子裏長了好幾個腫瘤,我的身體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就算是保守治療,輸脂肪乳輸營養液,可是阻止不了腫瘤的擴散,用不了多久,外婆體內的腫瘤就會越來越大,今天這邊破一個,明天那邊破一個,腫瘤如果破了,外婆就會像你們電視上演的那樣,吐血,真的吐血。”
外婆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醫生會給我輸血,輸血漿,然後病情會好轉。再過幾天,還是會吐血,周而複始,越來越嚴重。等到後麵,外婆會疼的受不了,怎麼都撐不過去,到時候醫生會給我注射嗎啡緩解疼痛,可是那東西會讓我失去意識,一開始是時而清醒時而產生幻覺,繼而完全陷入幻覺中再沒有清醒的時候,再然後,從輕度昏迷到中度到重度,最後外婆會在毫無意識的昏睡中死去,你想想,這一個過程會有多麼難熬。”
不止是對家屬的折磨,更是對病人本身的摧殘啊。
“不會的外婆,”葉殊不住的搖頭,她不信,“寒恕還年輕,經驗不多,孟主任肯定有別的治療方案的。”
外婆使勁攥了攥葉殊的手,“寒恕也是個好孩子,這幾年一直為我的病東奔西走,所有醫院他基本上都跑遍了,他問了自己能問的所有醫生,沒有更好的辦法,癌症晚期,熬不過的。病情可能會稍有不同,但是殊途同歸,所有人逃不過一死。”
外婆抬眼望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眼神有一瞬間的茫然,“外婆這輩子,愛幹淨,外婆特別不想渾身插滿管子、生活不能自理的離開,那樣比生生剜了外婆的心還難受啊。人生在世,該活得體體麵麵,不管我剩下的時間有半年還是一年,或者隻剩幾天,我隻想得體的活著。如果是讓我躺在病床上連下床都不能,那樣的行屍走肉,於我有什麼意義呢?”
“不會的外婆,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葉殊將外婆的雙手牢牢的放在自己的手心,“上天不會如此不公的。”
老天爺怎麼忍心如此苛待她們家的人?
外婆再次歎息一聲,抽過旁邊的紙巾擦了擦葉殊眼角的淚,“你如果不同意,也沒人能給我簽署文件,外婆就不能體麵的離開這個世界,外婆不強求你,外婆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