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珩透過門口的玻璃,看到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葉殊,心裏刀割一樣的難受,他揩揩眼角,看向旁邊還在哽咽的俞晚,“這幾天別把諾諾帶過來了,你和我爸別告訴她這些。”
“我知道,我懂,”俞晚不住的點頭,“你多照顧著殊殊點,我怕她受不住。”
顧珩讓俞晚和方姨先回去,孟主任親自來給外婆輸了營養液。
外婆十二指腸黏連的症狀已經有二十多天,換言之,她有二十多天沒有吃下過東西了,吃了就吐,什麼都存不住,身體急劇消瘦,體力變得非常差。
葉殊坐在床頭,輕輕的給外婆按摩著枯瘦的胳膊和腿,外婆也想睡覺的,可是肚子實在疼的厲害,翻來覆去刀絞一樣的疼。
外婆咬著牙,任是再疼,也一聲不吭,葉殊看得眼淚撲簌撲簌的掉,外婆之前每晚都這樣受著折磨,她一無所知。
顧珩打了熱水濕了毛巾給外婆擦臉,好讓她舒服一點,“外婆,您要是疼您就說一聲,喊一句,說出來可能會好點。”
外婆疼的不想說話,隻揮揮手,她有自己骨子裏的驕傲,不可能當著小輩的麵嗚呼哎吆。
顧珩讓孟主任開了點帶有鎮定成分、副作用又極小的藥,外婆喝下倒真的舒服了很多,二十多天了,總算是能睡過去。
葉殊坐在旁邊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點點滴滴的掉到了地上。顧珩看著外婆安寧下來的臉,走到葉殊旁邊,將她帶到了懷裏。
“顧珩,”葉殊將臉埋到他懷中,聲音嗚咽著破碎不成調,“我該怎麼辦?”
在疾病麵前,她真的束手無策。
顧珩抽了抽鼻子,撫著她的長發給她力量,“別怕,你有我,明天看看孟主任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如果不行,我還可以去國外找其他專業的醫生,世界如此之大,不會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外婆自己心裏足夠難受了,你別擔心這些,都交給我,你每天就陪著外婆說說話,讓她開心。”
“嗯,”葉殊雙手環住顧珩的腰,將臉埋的更深了一點,“我以後哪也不去了,我就陪著外婆,我不能沒有外婆。”
顧珩蹲下,捧起她淚痕遍布的臉,“你去睡一會,外婆這裏一切有我。”
葉殊癟著嘴,一點主意都沒有了,“可是我不想睡,我想看著外婆。”
“外婆之後都需要你照顧的,你自己先累垮了怎麼辦?聽話,你去睡覺,等睡醒了我們去找孟主任。”
孟主任連夜翻閱著外婆的病曆檔案,到現在都沒有休息。
葉殊抽抽鼻子,“我要睡在外婆旁邊。”
隻要外婆還在她身邊,她就隨時可以變回那個偶爾任性不想上學、偶爾煩躁了不去上古箏和舞蹈課的小姑娘,隻要外婆還在,她就可以永遠不用長大,永遠趴在外婆懷裏說小時候的事。
顧珩將病房裏的大燈關了,隻剩門口昏黃的小燈,裏間光線昏暗,可是依然能看清葉殊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的身體,以及外婆雖然睡著、但眉頭緊鎖睡的並不安穩的臉。
第二天一早陸庭陌就到了,雖然他極力掩蓋著,可是眼睛依然是紅的。他拎著小米粥和一點鹹菜放到床頭櫃上,打開遞到外婆麵前,盡量笑著說:“孟主任說外婆可以試著吃這些,我特意問了方姨,找了外婆經常去的一家店買的,外婆以前挺喜歡吃的,您試試?”
“好,”靠坐在床頭吊著液體的外婆一口應了,笑起來絲毫沒有重症病人的擔憂和緊張,笑容裏的和煦一如既往,“我得嚐嚐庭陌的心意。”
陸庭陌別過臉去使勁擦了一下眼眶,再回頭依舊笑著說:“外婆還想吃什麼,都跟我說,我去買。”
葉殊看著外婆能吃下一點東西,勉強笑了笑,讓陸庭陌陪外婆聊聊天,轉身和顧珩出了病房去找孟主任。
孟主任一夜沒睡,黑眼圈有些重,他辦公桌上攤開著一堆的資料,看到葉殊進來,他很抱歉的歎口氣,“寒恕說的都是對的,老太太的身體經不起折騰,別說切除腫瘤和化療,哪怕是做十二指腸那個小手術,老太太都很可能下不來手術台。”
葉殊腳步一踉蹌,險些跌倒,顧珩趕緊扶了她一把讓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問孟主任,“保守治療呢?”
“腫瘤擴散的已經很嚴重了,加上十二指腸的手術不能做,她的飲食很困難,現在稍微還能吃點米湯,再過幾天,就什麼都吃不下了,隻能靠液體維持一些身體所需的營養。與此同時,腫瘤還會擴散,她會非常非常疼,正常人難以忍受的疼痛,可能哪一次吐血量稍微大一點,就直接休克救不回來了。”
顧珩不放棄,“我去國外的醫院谘詢呢?”
“你去哪都一樣,”孟主任深吸口氣搖了搖頭,“命運萬般不由人,全世界都沒有更好的辦法。”
葉殊覺得自己麵部可能有些麻木,她什麼表情都做不出來,隻僵硬著問孟主任,“我外婆,還有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