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雙方搜腸刮肚用盡詞彙積累後,依舊服不了對方,毫無意外地開始了“車軲轆廢話打嘴仗”。

他倆誰也不肯先住嘴,圍觀的各家孩兒勸不下,最終自是驚動了大人。

做為主人,時任原州牧當然要主持公道。

他和藹地詢問雲知意:“你且,這字本何處有不足?”

若得清楚何處有不足,雲知意也不至於同霍奉卿打半晌無用的口水仗。於是她隻道:“我就算是用左手寫,也比這字好。”

這話其實是耍了點心機的。

她生左撇子,雖在家人的強行糾正下日常也能靈活運用右手,但她左手字曆來就比右手寫得更好些。

孩子的淺薄狂言在大人們眼中別有童趣,聞聽此言,賓主盡皆捧腹,紛紛攛掇她當場寫來,讓大家眼見為實。

她也不怯場,當真就用左手執筆,認認真真寫下“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字。

“原州牧”這官階是原州最大的,能受邀參與其所設私宴者,哪個不是原州地界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都是見多識廣又深諳官場人際的老狐狸們,一看她那字跡竟有帝師成汝的六七成風骨,眾人態度迎風一麵倒,紛紛判定原本那幅描紅的字跡確實不夠好。

那件事以後,霍家大人們對雲知意的態度一如既往,但她與霍奉卿卻總在各種大大的事上有所衝突,冤冤相報地負氣較勁,就此從求學一直鬥到為官。

後來過了很多年,雲知意才懂了時那次宴會上霍奉卿怒從何來。

因為主家最初拿出的那幅“九九消寒圖”描紅,字本是霍奉卿已故祖父霍遷的幼年手筆,在很多年裏都是原州孩兒恭敬臨摹的範本。

霍遷自幼資過人,在原州有“神童”之名,生前也曾一度官至原州牧。

在他年少時,還得到國子學祭酒親點入京,成為原州府第一個無需應考便進了國子學深造的寒門才俊。

可惜過慧易夭,霍遷才過不惑就英年早逝,從此成了讓霍家人驕傲又痛心的一筆濃墨重彩。

霍遷的後輩個個資質平凡,他辭世後,靠他一人之力撐起來的門楣家聲實質已是外強中幹。

到霍遷的兒子接手掌家時,霍家在鄴城就剩表麵風光,背地裏不知被多少人著風涼笑話。

十歲那年的雲知意為爭一口莫名意氣,當眾挫了霍遷生前在原州的美譽才名,更傷及霍家已所剩不多的顏麵。

雖是無心,但對霍家造成的無形打擊著實不,霍奉卿不惱羞成怒才怪。

晚了很多年才明白真相的雲知意想,待平息了槐陵縣的事再回鄴城時,定要誠心誠意擺酒向霍家致歉,當場恭恭敬敬填一幅霍遷老先生的九九消寒圖。

可惜,她沒料到到自己會死在槐陵。

更沒料到,彌留之際躺在霍奉卿臂彎裏,她連想“抱歉”二字,都發不出聲。

*****

正當雲知意在影壁前揉著自己發燙的雙眼時,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她立刻斂好混亂的心情,緩緩回頭。

有一吏邊跑邊喘著近前來,慶幸地執禮笑道:“雲大姐,幸虧您還沒走遠。恭請移步,有貴人在東後院的堂室候您相見。”

鄴城試院占地近百畝,過了最前頭這考場,再往裏便是考官封卷、閱卷之所。

那可不是考生能隨便涉足的地方。

雲知意疑惑揚眉:“您可別誆我。考生無故滯留試院,按律是要問罪下獄的,更何況是進後院堂室。”

《大縉律》中對科場舞弊防範嚴苛,明令禁止已交卷的考生無故滯留試院之內,否則一概以作弊論處。

“‘無故滯留’才有罪,”那吏笑道,“如今是有人留您,自然就不叫‘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