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雲知意上輩子每回考試都繃緊心弦,周身散發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冷。

同窗們將此解讀為高傲,其實她是緊張。

畢竟憋著勁要與霍奉卿相較高下,若一不留神跌出考績總榜前三甲,就連做霍奉卿對手的資格都沒了,隻剩閉嘴認嘲的份。

如今重來一回,雲知意再無那份幼稚的好勝心,整個人比從前鬆弛許多。雖途中有霍奉卿忽然古怪的動作惹得她短暫驚疑,但與同窗們笑笑帶來的愉悅足使她迅速忽略那波瀾,從容應考。

上午考的是書法,這對雲知意來跟玩似的。

她原本漫不經心研著墨,可當目光落在題麵上時,不由得怔住了。

這場預審考對她來講算是“時隔多年”,此刻的她並不能清楚記起當初每門功課的具體題麵。

但她很確定,上輩子的這場考試,書法題麵絕不是眼前這個。

題麵很簡單,是“九九消寒圖”的字本: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要求將此九字寫三遍,考生自選三種不同字體即可。

若“上一次”考的是這個,雲知意絕不會忘,畢竟這個題麵在她心中分量不輕。

題麵的無端改變讓她隱約意識到,隨著她的重生,或許有些事也不同了。

*****

以往書法考試,雲知意總是第一個交卷。

這次因為走神耽擱了約莫一炷香才提筆,待到出考房時,就見樓下廊間已有交過卷的人正在考場吏引領下退出試院。

巧也巧,步下樓梯時,恰好與對麵考房下來的霍奉卿迎麵相遇。

方才那道題麵勾起雲知意太多前塵記憶,此刻她心情複雜,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霍奉卿。

她一時沒心情與他寒暄,甚至擠不出個和氣的笑臉來。

霍奉卿的心情似乎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周身宛如籠罩了無形薄冰。仿佛早上那個趁人不注意偷偷往她手背上蹭了一掌的少年,隻是幻覺。

場麵冷得極其尷尬,偏生侯在兩邊樓梯中間的那名吏又要將二人一並引領。

於是雙雙沉默,麵無表情、目不斜視地同行往考場大門。

走到門前影壁處,吏執了辭禮,便返回考房那頭去繼續等候別的考生。

霍奉卿凝了雲知意一眼,不鹹不淡地問:“回官驛麼?”

“你先回吧。”

站在原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僵挺背影,雲知意心中擰得厲害。

關於“九九消寒圖”,她欠霍奉卿一句抱歉。

*****

雲知意幼時被養在京中祖母膝下,仰仗祖母的麵子,初學寫字時有幸蒙帝師成汝指點入門。

帝師成汝的書法被譽為“冠絕三百歲”,意為三百年來無人可出其右。如此誇張盛讚,雖多少有世人阿諛吹捧之嫌,但放眼當今世上,成汝的字確實足以使下士子敬服。

雲知意在書法上既有成汝為開蒙半師,是夠她狂的。

而上輩子的她不僅狂,還魯莽。

她最初與霍奉卿從“毗鄰友好”陡變為“針鋒相對”,就是因為一幅“九九消寒圖”。

那是雲知意到原州生活的第三年。

她隨父母赴時任原州牧所設的冬至私宴,宴上孩子多,主家便拿出一幅雙鉤描紅的“九九消寒圖”給孩子們玩。

雲知意隻瞟了那描紅字帖兩眼,就斷然拒絕參與這項玩樂,理由是,“這字本水平一般”。

不知怎的,此前與她相處和樂的鄰家竹馬霍奉卿突現怒色,咄咄逼人地和她爭論起來。

雲知意從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遇事又喜較真;以往霍奉卿都願讓著她,偏偏那莫名執拗強硬,兩人就這麼當場杠上。

都是才十歲出頭的半大孩子,在書法品鑒這種事上左不過就跟著大人鸚鵡學舌,哪能真講得清多少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