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京中雲府派來的大批仆從、園丁、膳師、醫者、樂師、護衛也在南河渡靠岸,低調進入南郊望瀅山的雲氏祖宅。
烏泱泱近百號人卻井然有序,無需格外費心號令就各司其職,將占了半座山頭的雲氏祖宅打點得煥然一新,前後隻花了不到五日。
管家秋娘帶著梅與一眾仆從去了趟言宅,送上京中雲府給雲知意父母捎來的東西,之後便按照雲知意吩咐不再登門打擾。
從那起,雲知意完全不再為旁的事勞神,隻專心在書房悶頭苦讀算學,幾乎過著傳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宿子碧對這一切很是驚訝,心中有很多疑問想找雲知意解惑。可又怕影響她讀書,便頻頻往她書房送分量很的茶果點心,以打探她什麼時候有空閑聊。
她一裏總要書房來送三五回茶果,雲知意當然覺得奇怪:“子碧,你在我這裏待得無聊了?”
“那怎麼會?我就是有許多話想問,又不好意思找別人。梅總有很多事要做,我去礙手礙腳也不合適。”宿子碧撓頭傻笑。
這幾日她兄長回鬆原了,眼下宅子裏烏泱泱近百號人,她真正認識的就隻有雲知意和梅這主仆二人。
雲知意放下手中的算學書:“坐下吧,我正好也歇歇眼。”
宿子碧趕忙坐下,好奇地開口:“他們第一來時見你本是跪著的,為什麼你要,‘往後若無大事、無貴重外客,不必行跪禮,執常禮即可’?”
雲知意將麵前的點心碟子推過去些,示意她自便,這才端起茶盞答道:“原州不比京城,我也無封爵,日常禮數上沒必要過於繁縟。我不好那排場,麻煩。”
宿子碧點點頭,拿起塊桂花糕咬了一口:“可雲氏這樣的高門大戶,規矩不都是嚴苛鐵律麼?為什麼你一,他們就照你的話改了呢?”
雲知意笑道:“家主許可這祖宅給我承繼,這裏就是我的地方,規矩自是我了算。”
“原來是這樣,”宿子碧羨慕地嘖嘖舌,又問,“如今雲氏家主是你祖母,就算你母親外嫁,可你上頭還有姑姑們。按常理,雲氏的人該稱呼你‘孫姐”才對,他們為什麼喚你‘大姐’?若你姑姑們哪時候來看你,他們又怎麼稱呼?”
雲知意抿了口甜茶,想了想才認真答:“我在京中雲府才是‘孫姐’。我是業已成年的祖宅當家人,在這裏就該是‘大姐’。姑姑們若來,會被喚作‘姑奶奶’。”
“原來是這樣。世家大族的講究可真多啊。”
宿子碧自己在心中默了默,大概懂了雲知意的法,才接著道:“起來,你離京已經十餘年了吧?可我瞧著你對這些事竟半點不生疏。是你母親教的嗎?”
雲知意對宿子碧很有耐心:“我母親偶爾遇事時會提點幾句,但主要是京中雲府上下對我一直有管教。祖母及幾位叔伯、姑姑們每月都通過官驛快馬送來家書,待人接物、詩書學問,什麼都在信裏教。”
世家大族栽培子弟是有輕重偏側的,像雲知意這種自資質出挑的孩子,教導她的事不是哪一個人的責任,舉族資源都會往她身上傾斜。
是重壓,卻也是厚愛。
“光隻寫信,就什麼都能教?他們不怕你不認真看信,或者沒有悟性麼?”宿子碧驚訝極了。
“要不是確定我值得栽培,族中也不會輕易在我身上下這麼大心血,”雲知意笑道,“而且,你有沒有發現,每一年秋季出遊時,我都會遇到許多京中故人?偶爾還會遇見我叔伯、姑姑們本尊。”
宿子碧就見過雲孟衝那一次,當然不會忘:“記得啊!前年在淮南不就剛巧遇到六爺在那裏訪友麼?還和我們一起玩了五。六爺劍法了得,為人也灑脫,長得還好看!”
“你專挑這一樁,主要就是想誇我六叔吧?”雲知意莞爾,“其實哪有那麼剛巧?我六叔安排在那時去淮南訪友,其實就是為了等我。一來陪我遊玩,二來也是當麵教誨,探查我在學業上的進益。往常遇到別的人也差不多,都是受他們之托來提點或檢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