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正謙一把甩開了她,暴喝:“因為不想受窮,所以你就可以殺人嗎!殺的還是你的媽媽!沈嫣這輩子對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但她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過!你怎麼下得了手!而且,而且……”他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的響,“沈嫣其實早就知道,廷琛遲早會回來的,而她根本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她幾年前就開始做準備,想給你留條退路。她給你製作了好幾個幾乎無懈可擊,檔案都完整嚴密的假身份,再用這些假身份在國外銀行存了錢,存了珠寶,買了房,還有幾個保險箱裏放的是圈內貴人見不得光的隱私。隻是這段時間風聲緊,她不敢輕舉妄動,不能去取那些資產。
為了不引起注意,那些存款存物每一筆數目都不大,但加起來,數目已經不小了,而那些把柄,更是能讓某些人乖乖的付出大筆的封口費。所以宛若,你根本不會真正的過上窮人的日子,隻要你安分的忍個幾年。沈嫣給你攢下的那些資本,你殺母賣慘能爭回來的幾樣珠寶,你從周雲深那裏能挖到的錢,加起來,都沒那麼多。”
慕宛若隻覺得腦門像是被重錘一下接一下的敲打,整個人就像雕像一樣呆呆怔怔,連哭都忘記了。
“廷琛知道沈嫣的這些動作,但他在清算資產的時候,沒有把這些列出來。如果你們母女倆真的知錯,安安分分的別再出來謀算他和微微,他根本不會幹涉你們去動那筆錢。你們幾年後隱姓埋名,拿著錢去別的城市,去國外,雖然不能和在慕家的富貴相比,但是也很富足了……而且……而且我不會完全不管你,廷琛也和我說過,隻要不動慕氏的公賬,我想拿私房錢補貼你,他不會幹涉。宛若,你可是害過他和微微的,你差點要了他們的命!他們這樣對你,為什麼你總是不知足呢?廷琛真的已經給了你很多次機會了,你怎麼好意思讓他繼續給你機會?我又怎麼有臉去求我受過害的兒女對你這個親媽都能殺的孩子高抬貴手?”
慕宛若混亂的腦海裏浮出沈嫣臨死之前的麵容,她麵容哀戚的看著自己,不停的說:“媽媽真的有安排的,你信媽媽,隻是現在風聲緊……媽媽怕那狗崽子在家裏安裝了監控,所以不方便開口。我本來打算和你散步的時候說,可你說想自己靜一靜……”
原來,沈嫣真的替她安排好了今後的生活。
假如她沒有痛下殺手……
假如她沒有下定決心去找周雲深,而是耐著性子和母親散步,聽她告訴自己那些秘密藏好的資產……
慕宛若喉頭一陣腥甜,有溫熱的液體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低頭看,透明的,是眼淚,猩紅的,是血。
她錯了,真的錯得離譜……
可是,可是她是慕家小姐,母親身份又高貴,她想擁有無上財富,無上榮光,這有錯嗎?
她隻是不甘心,隻是不甘心啊……
她是被逼的啊!
誰都在逼她!慕廷琛,白微微,慕氏那些不安分的股東們,甚至祖母,父親……
老天爺在逼她啊!
慕宛若手背上的淚滴和血滴越來越多,她的視線也模糊了起來,恍惚中,慕正謙的足尖轉了方向,他是要走嗎?
不,他不能走,她要再求一求他,她這次真的認命了,她會把所有的不甘全部壓在心底不再去想……
她不要坐牢,不要坐牢!
然而她剛伸出手,身子就因為脫力而墜地,徹底失去了知覺。
一年半後。
鑫昌水庫碧波粼粼,帶著水汽的湖風悠悠的吹,將夏日的暑熱掃去大半。
白璐的喪事被白振邦夫婦辦得潦草,骨灰就埋在了鑫昌城的公墓,而這公墓,也隨著水庫的建成,深深的埋在了湖底。
白微微和慕廷琛,淩君昊,對著湖水鞠躬,進香,然後跪坐在岸邊,仔細的起開酒壇的封口。
帶著濃鬱青梅氣息的酒香瞬間飄散開來。
白微微輕聲說:“我好久沒來看你了,媽媽你別生氣,我去年真的太忙了,我又是女主角,又是製片人,還要籌備北望遊戲在國外上市的事,慕家的業務,我也在向哥哥學習……我帶來了自己釀的青梅酒,給你賠禮道歉。您嚐嚐,看喜歡不喜歡……”
慕廷琛溫言道:“媽媽肯定不會生你的氣的。我小時候說要一直陪著她寸步不離,她不讓,說長大了就該好好的做大人的事,學習,上班,應酬,要陪也該去陪媳婦孩子,粘著媽媽最沒出息了。她自己也不要和孩子成天呆在一起,說有代溝,天天湊一堆絕對要吵架,不如自己和老朋友一起逍遙自在,滿世界的旅遊去。所以,你忙工作,她不會介意的,還會誇你能幹,如果你總是往這裏跑,她反而不會開心。”
媽媽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全心付出不求回報,思想開明通透,明白兒孫自有兒孫福,而不是倚老賣擺架子。
可惜她沒有福氣,不能親身體會媽媽的好。
白微微紅著眼睛瞪他:“你是臭小子,媽媽當然懶得搭理你。我是最貼心最溫暖的小棉襖,媽媽肯定很樂意和我多呆一呆。”
慕廷琛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許哭,眼淚滴到酒裏麵,味道就壞了。”
他和白微微一起,托著酒壇底,傾斜壇子,金色的澄澈酒液落入水中。
“去年家裏的梅子結得很大,味道也很香,酒封了差不多一年,酒味正好。媽媽你以前在家的時候就喜歡自己釀梅子酒,你試試微微釀的怎麼樣。我覺得你肯定很喜歡,她遺傳了你的手藝,煮的菜,釀的酒,做的零食,都好得不得了。好幾個難纏的客戶吃過家宴,馬上鬆了口,爽爽快快的簽了合約。”
酒液和湖水交融在一起,清美的香氣四處流溢,一陣風柔柔的吹來,仿佛一隻手拂過他們的臉。
白微微拿出了平板電腦,輕聲說:“媽媽,我有很多照片要給你看,原本該燒給你的,但是現在環保為重,我們就不汙染空氣了,而且,你肯定也不喜歡這些煙熏火燎的事。我們就用現代的方式,給您展示展示,你瞧啊,這是我拍的《淩雲誌》的電影海報……”
她一張一張的調出照片和視頻,電影的海報,演員的定妝照,演員的資料,劇組拍攝的花絮,電影的片花,殺青宴的合影,以及宣傳路演,紅毯麗影,還有電影上映時一票難求的火爆場麵,連續衝高,破了票房記錄的數據表格,以及粉絲們的瘋狂留言,專業影評人的誇讚……
“這部電影在國外的票房也很高呢,好幾個國際大導看過電影,親自打電話,來邀請我合作。他們看中的可是我的演技,還有票房號召力,可不是我慕家小姐和淩夫人的身份。若男姐建議我全部推掉,因為佩西諾先生手上有個劇本,雖然隻寫了三分之一,但是聽說操刀的是編劇界的鬼才,拿了十幾座最佳原創編劇獎杯的卡爾娜夫人。他說,隻要我願意耐心等個兩年,等劇本潤色完畢,就請我去演女一號。佩西諾先生的作品好多年才出一部,但是每一部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基本能包攬所有的重大獎項,業界都稱他是影後製造機。若男姐覺得,按照我的人氣和我的財力,再去拍爆米花商業大片,意義並不大,而其他的藝術片的本子也算不上出類拔萃,何況那些老外也隻許諾了重要女配角的戲份。所以,我不如等佩西諾導演的電影,直接拿下國際電影節的影後獎杯。”
她的手指再次劃過照片,屏幕切換,是她身披婚紗,挽著淩君昊的手臂,笑容燦爛如春日陽光般的婚紗合影。
“這兩年我不會再主演電影,最多在不錯的影片和電視劇裏友情客串一下,正好趁著這段空閑時間,把婚禮給辦了。
媽媽,你看,固定頭紗的紅寶石冠冕是哥哥送我的。這串紅寶石項鏈是君昊找了全球渠道最廣麵子最大的十幾個珠寶商,想方設法湊到這麼多寶石,又請了最好的設計師打磨鑲嵌做成的。手鐲是江夏給我的禮物,不過嚴格說來應該是江家的謝禮。這是江夫人好幾十年最喜歡的鐲子,因為我提攜了江夏,讓他們找回孩子,他們特別的高興。
婚紗漂亮不漂亮?許哲給我設計的,一針一線都是他親手縫的,花了他大半年的時間呢,我都舍不得穿,又覺得好可惜,為什麼婚紗這麼美的衣服,就隻能婚禮上穿呢?不管啦,我在婚禮前多試幾次婚紗,好好的過過癮,然後保存下來,給我的女兒穿。”
她說完,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很平坦,但是,已經有一個如今隻有雞蛋大小的小生命,在裏麵紮了根。
“媽媽,你看,我也有孩子了呢。我帶她來看你了。”白微微眼裏浮出淚光,聲音也輕輕的顫抖,“媽媽,你肯定很高興,很喜歡,是不是……你看,我現在什麼都有,哥哥那麼疼我,君昊和爺爺對我也很好很好,我是大明星,又是慕氏的大股東,北望和Remind也發展壯大成了國際公司。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慕廷琛也雙目微紅:“媽媽你放心,我會保護好微微的。淩君昊到現在為止表現得也勉勉強強,雖然他還是成天板著臉無趣得很,但他確實是個妻管嚴,微微說什麼他都聽。”
淩君昊側過臉看了他一眼,他毫不客氣的回敬了一記眼刀:“怎麼?我哪個字有問題?”
淩君昊無奈的收回視線,看向白微微,眸光瞬間柔和了下來。
有妻如此,他怎麼可能大男子主義得起來?
當個妻管嚴,他甘之如飴。
他把白微微抱在懷裏,溫言安慰:“微微,別哭,寶寶看著呢。媽媽也在,她更不想看見你難過。”
“我……我沒難過,我是高興……”白微微吸著鼻子,“我的寶寶更不會笑話她的媽媽!隻有你會暗搓搓的笑我,欺負我……”
孕婦的情緒就是這樣,沒有道理可講,再說嬌美的妻子窩在懷裏,用軟軟的聲線說出胡說八道的話,這樣子實在太可愛,他疼都疼不夠,怎麼可能和她計較?
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說他錯,那他就乖乖認錯。
淩君昊這座在外人眼裏萬年不化的冰山冷峻男徹底化為一汪溫泉水,擁著白微微好言好語的哄:“微微最乖了,是老公的錯,老公下次不敢了……”
慕廷琛在一邊皮笑肉不笑:“什麼?還有下次?”
淩君昊一邊撫著白微微的背,一邊也皮笑肉不笑:“不不不,哥哥,你放心,肯定沒下次。”
他一定要找個白微微不在的時候,把這位大舅哥打一頓。
白微微懷孕初期他沒法和她親熱,身上無處發泄的精力全部被他用在練習搏擊上,他還專門找了拳擊冠軍和上過戰場的特種兵取經。
雖然不能保證把慕廷琛揍趴下,但是打個平手,踹他幾下讓他疼一疼,淩君昊自認為還是能做到的。
白微微胡攪蠻纏了一小會兒,眼皮子就開始打架。她的孕期反應並不難熬,不嘔吐也不發暈,就是貪睡。
淩君昊見她一副靠著自己,站著就能睡著的迷糊樣,不由失笑,捏捏她的臉,把她打橫抱起:“也該回去了,在車上睡會兒,到酒店必須先吃晚飯,然後再睡。生活還是要盡量保持規律,為了寶寶,微微忍一忍啊。”
白微微點點頭,看著水麵輕輕說了聲:“媽媽再見,我下次再來看你。”
慕廷琛對著水庫揮揮手:“您嫌棄我,說有代溝,我也不黏著你了。下次見。我先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一點,讓淩君昊抱著微微一路走到停車場,把她顛著了怎麼辦。”
淩君昊暗自磨了磨牙,看著他快步走向通往停車場的路,低頭親了親已經閉上眼睛半睡半醒的寶貝老婆,回頭看著水庫的碧綠柔波。
他原本不信鬼神,但是白微微重生的事情都發生了,他的想法,早已動搖。
炎炎夏日的下午,日光那麼明亮,空氣卻那麼幹爽,透出絲絲涼意,而湖麵吹來的風把周圍的樹木吹得嘩嘩亂響,吹到他們身上,卻溫軟柔和。
白璐的在天之靈,一定與他們同在。
他輕聲發誓。
媽媽,請你放心,我會珍惜微微,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