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也想不到,慕宛若連沈嫣都能下手。
也沒想到,慕宛若唯我獨尊到了這種地步,隻要她看上的人或者物,都被她納入私有物範疇,並且不是努力去爭取去占為己有,而是天生就該屬於她。
不管是慕氏,還是淩君昊。
慕宛若見他怔怔的看著自己不開口,譏諷的一笑:“爸爸怎麼不說話?不過是叫我對慕廷琛感激涕零,要我像哈巴狗似的去他麵前討好認錯,求他原諒,求他賞點剩飯餿飯,免得自己餓死?你看,我幫你把話說出來了,也沒費什麼勁啊。你怎麼就半天不吱聲呢?”
慕正謙嘴唇顫了顫,又咬住了牙,把嗬斥給忍了回去。
慕宛若根本不知愧疚是何物,斥責她,根本是浪費時間。
“我不是來說這個的,我是……”
慕宛若沒聽他說完就尖聲打斷了他:“那就是讓我以後安安分分的當一個下等人,縮在他給的那耗子籠一樣的破房子裏,一直到死,是不是!爸爸,你是瘋了還是瞎了?我這麼多年陪在你身邊孝順你,被人奪去了一切,你不但不幫我爭回來,甚至連質問都沒一句,還幾次三番的逼我去向搶走我東西的強盜低頭認錯!慕廷琛除非必要,連話都不和你說,白微微甚至連一聲爸爸都不肯叫,你卻把那兩個流著賤民的血的雜種當成寶,他們不搭理你,你也各種熱臉貼著冷屁股的討好!你會遭到報應的!慕廷琛和白微微也會遭報應的!我等著老天開眼,讓他們死!他們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他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她畢竟還虛弱,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累得癱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不,不該存在的那個人,是你。”慕正謙太陽穴青筋都鼓了出來,“沈嫣懷上你的時候,我和白璐還沒有離婚,而且……我根本沒打算過和她離婚!和你媽媽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有做措施,是沈嫣耍心眼動了手腳,這才有了你,又憑借著肚子裏的你,逼你奶奶向我施壓,白璐也接受不了這事,主動提出離婚,我這才離了婚,娶的你媽媽。”
慕老夫人在慕老爺子去世之後成天念叨著讓他趕緊換個配得上慕家門楣的高貴妻子,他確實也嫌棄白璐的出身,但是他並沒想過換人。
白璐聰明漂亮,舉止大方,根本不輸於他自小熟知的那些名媛淑女,而且,白璐從來不和他玩心眼繞圈子,雖然經常直白得讓他下不來台,但是,和她在一起,他覺得一身輕鬆。
圈內門當戶對的夫妻貌合神離,甚至互相傾軋的事他見得多了,白璐至少絕對不會算計他。
而且,白璐也從來不幹涉他在外風流,隻不過是不許他再碰自己而已。
她還有極其出色的經商能力,有她在,他根本用不著操心慕氏的生意,隻等著源源不斷的分紅到手,一擲千金,醉生夢死,過著神仙般的不勞而獲的奢華日子。
和白璐離婚,意味著他要承擔起巨大的責任。
出身不凡的新妻子進了門,他要顧忌妻子的身份和娘家地位,不能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的快活。
名門淑女的驕傲,也注定了她們會強勢的幹涉自己的生活,不滿足就會心生怨恨,嬌滴滴的大小姐惹毛了之後,報複人可是不計後果的。
所以,他根本不樂意和白璐離婚,他也根本沒想到白璐這個平民女子會放棄慕夫人的身份,主動提出離婚。
她把離婚協議書推到他麵前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甚至跪下去請她原諒自己,保證以後會當個好丈夫,雖然他知道他絕對管不住自己的褲腰帶,但是,他可以收斂些,做隱秘一些。
但是白璐沒給他這個機會。
和沈嫣結婚之後他更是追悔莫及,沈嫣的心思太深,明明恨得咬牙切齒卻能對你笑得甜蜜溫柔,讓他一看見她就脊背發涼,睡覺都睡不安穩。
而他的那些女伴們,同一圈層的大小姐尚能自保,沒背景的明星,模特,甚至女職員女學生,下場一個比一個慘,這個自殺,那個殘廢,發了瘋進精神病院的就有三個。
而慕氏的經營狀況,也一天不如一天。
他無數次後悔,無數次希望能回到過去,回到和白璐新婚時期,那時候白璐還愛他,看著他的時候,眼裏仿佛盛滿了萬千星光。
慕宛若冷笑,眼裏充滿濃濃的不屑:“就算是我媽媽介入了你的婚姻,這又怎樣?白璐這種低等人,就該去找個和她差不多的打工仔,找個暴發戶都是她燒了高香!她根本沒資格進入上層圈子!你和她的婚事就是一場錯誤!慕廷琛白微微,本來就不該有!”
慕正謙衰老了不少的麵容也露出了譏嘲的神情:“你覺得,因為你媽媽是沈家大小姐,所以你比廷琛,比微微更名正言順?宛若,按照你的理論,你也根本算不了什麼。
論家族傳承,白家曾經是綿延八百年的名門望族,白家族人裏,出宰相,出大將軍的時候,慕家先祖還大字不識一個,每天辛辛苦苦在鐵鋪子裏麵做工。如果不是上世紀幾場大戰和瘟疫,讓白家人死的死傷的傷,所剩無幾,房屋田產又被炮火燒毀殆盡,現在Z國的所有世家,都無法和白家相提並論。
論現在的地位和財富,沈嫣的沈家大小姐身份也不值一提。和我來往的世家小姐裏,比她富有,家族地位勝過她的,有好幾個,就連三大世家之一的江家,他們的五小姐江瑜,對我也一片癡心。你奶奶真正屬意的兒媳也是江小姐,隻不過江瑜她家教嚴格,做不出和有婦之夫私下約會的事,更不會算計出一個孩子來上位。”
江瑜?江家上一輩最年輕的小姐,和歐洲一位傳承了祖輩伯爵封號的貴族結婚,金童玉女羨煞旁人,如今不但是伯爵夫人,也是知名銀行家……
雖然婚後江瑜的發展重心在國外,極少歸國,但這位貴婦的名聲對於慕宛若而言,依舊如雷貫耳。
慕宛若徹底怔住了,維持她多年驕傲的底氣,被父親毫不留情的徹底抽幹,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努力的把嘴角往上揚,想像剛才那樣表現得冷漠高傲,然而聲音卻抖得厲害:“原來……原來爸爸你是來和我炫耀你以前在女人堆的光輝戰績的啊……”
慕正謙對她的最後的一分顧念,被她的冷嘲熱諷,執迷不悟,消磨得幹幹淨淨。
他疲倦的按了按眼睛,拿出手帕擦了擦已經冒出幾絲銀發的汗濕的鬢角,緩緩道:“當然不是,這些陳年舊事我本來也不該和你這個女兒說的。廷琛和微微,也從來沒想過讓你去低頭認錯。”
慕宛若顫聲道:“那你來做什麼?看我現在有多慘?”她眼裏湧出淚水,一邊哭一邊笑,“這就是親人……我的爸爸,我的奶奶,以前說過多少把我當寶貝的話啊!現在我沒用了,就全部翻了臉,連陌生人都不如!原來根本沒有人真正在意過我,疼惜過我……所謂的寵愛,不過是因為我以前爭氣,讓你們有臉麵,所以賞給我一點好臉色罷了……”
慕正謙沉沉的打斷她:“宛若,我和你奶奶私心重,我不否認。但是你媽媽是真心疼愛你,在意你的。她為了你,可以不要尊嚴,不顧道德,甚至違法犯罪。可是,這個無條件愛你的家人,被你親手殺了。”
慕宛若隻覺得身體就像驟然落進北冰洋的寒流裏,從皮膚表麵到骨髓深處都涼了個透徹。她牙齒哢哢哢的上下敲打了起來,雙手無意識的撕扯著被單,額頭上脖子上手背上都是青筋浮凸,冷汗從毛孔爭先恐後的鑽出來,一轉眼就打濕了病號服。
“不,媽媽是,是因為我和她吵架,灰心失望,然後,然後……”
慕正謙搖搖頭:“法醫鑒定結果已經出來了,沈嫣胃裏的安眠藥,不是她自主吞服的,而是被人灌的。她身上也有多處掙紮過的明顯痕跡,而且,她反抗的時候抓傷了凶手,指甲縫裏殘留有皮膚組織和血液,化驗之後,和你的DNA完全吻合。”
慕宛若本能的伸手捂住了她的脖子。
雖然被沈嫣抓破的傷痕已經愈合到看不見蹤影的程度,但是皮膚底下突然迸發出了火辣辣的痛,仿佛母親的指甲剛剛劃過。
“雖然你大吼大吵之後徹夜不歸,回家的時候還裝模作樣的給沈嫣帶了早餐,精心營造了一副沈嫣和你吵架之後你憤而離家,她失望自殺的假象,但是,你的破綻太多了。你力氣不大,為了給她強行灌藥,肯定預先把她迷暈,但是,你用的那種會隨著時間自動在血液裏降解的藥劑,並沒有被完全分解——她死了,身體循環也停止了,血液和胃液裏殘留的藥並沒有分解完,已經被檢測了出來。還有,你雖然抹去了藥瓶上的指紋,可是現在街上處處都是監控,你從周雲深公司出來之後去了好幾家藥店,有視頻可證,而藥店的員工也指認你購買的是安眠藥物。”
慕宛若血液都像被抽幹了一樣,不,怎麼會,怎麼會?她明明那麼小心的,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漏洞?
慕正謙眼底滿是厭棄,還有隱約的驚懼,畢竟,他麵對的女孩看上去柔弱無力,卻是個連親生母親都能殺害的喪心病狂的殺人犯。
“看你這樣子,你並沒有後悔害怕,你隻是在回想到底哪裏出了差錯露了馬腳。”慕正謙臉色發灰,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怎麼會有個這樣的女兒?
他為什麼要和沈嫣不清不楚?
他為什麼要背叛白璐?
這個罪孽的孩子,這些可怕的事,原本不應該發生的……
他本來有個才貌雙全品性正直的妻子,有聰明可愛的兒子,還有白微微這樣真正乖巧貼心的漂亮女兒……
他捂住了臉,鎮定許久,這才放下手,看著這位和他血脈相連的惡魔:“宛若,我今天找你,隻是來見你最後一麵。等你養好了身體,你就會按照合法程序被起訴……因為你做這事,不排除衝動殺人的可能性,你的辯護律師說,應該可以讓你免於一死,被判終身監禁。”
終身監禁?
牢房狹窄幽暗,一間房住十來個犯人,吃粗劣的食物,做苦累的活,衣服自己洗,還要幫獄霸牢頭幹活,還會被其他凶狠的犯人聯合起來欺辱毆打。
隻要不鬧出頭破血流的事,獄警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不幹涉。
這樣過一輩子?
三十歲不到就要長白頭發,四十歲不到就滿臉皺紋如同老嫗?
不,不!
慕宛若渾身止不住的抖了起來,眼淚決堤似的洶湧奔流,虛弱的身體掙紮著爬下床,因為站不穩,又摔倒在地,她索性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抱住慕正謙的腿,哀哀的哭求:“爸爸,爸爸,我不要坐牢,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我去向慕廷琛,哥哥,去向哥哥認錯,我保證以後會安安分分的,我什麼都不要了,就住在安平街的舊公寓裏麵,有口飯吃就行。求求你讓我見見哥哥吧,給我一個認錯的機會吧……爸爸啊……”
和監牢相比,那籠子一樣狹窄陳舊的公寓,根本就是伊甸園,安樂窩啊!
慕正謙閉了閉眼,淚水也流了出來:“宛若,太遲了。假如你早早的認命,誠心誠意的去認錯,他未必不會給你機會。可是你是怎麼做的?
廷琛剛回來的時候我就讓你去找他,你不聽。他行使家主權力收回你總裁之位的時候,我來醫院找你,讓你去求他諒解,你絕食不見人。他按照家法把你除去族譜的時候,你也沒懺悔,你還帶著周雲深母子來鬧祠堂,冒犯祖宗靈位。
哪怕你這麼大逆不道,他也給了你機會,你對慕氏做的那些事,已經夠你坐幾十年牢了,可他沒有起訴你,還給你們母女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宛若,是你親手毀了你的最後希望。”
慕宛若胳膊收得更緊,用盡全身的力氣阻止他收回腿,語無倫次的說:“現在我知道錯了,真的真的……我會改的,這次一定會改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這一次我會珍惜了,我不會再浪費了,我……”
慕正謙顫聲道:“可是你殺了你媽媽,你還想要什麼機會?”
慕宛若嗓子都哭啞了:“我……我鑽牛角尖了……我,我隻是想,想在被除族的那一天,多少拿回來一點財產……如果媽媽死了,大家都同情我,會集體要求他給我留幾樣紀念品,他剛回慕氏,急需好名聲,不能不考慮這點……爸爸,我真是沒辦法,窮人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那套老房子還沒有我的浴室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