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課前,學童們三三兩兩地進了馬峰西配殿,李雪顏到的早,除看去精神稍顯不濟外,並無其他異樣,方銘因昨晚風眠亭之事,心裏還多少留著些憂煩的意思,既見了她無大礙也就順勢推舟地隻作不知了,與她招呼了聲後就入了座。
沒多會兒,楊修進殿,開始了早課。
顧遠的位次在兩人不遠處,他一早起沒見著李雪顏,問了簡螢又被搪塞著沒個詳細法,這時候便有些不安分起來,想盡了各種法子悄悄與李雪顏遞話,李雪顏隻是不理,急得他扭股著身子在坐席上不安分地直晃悠。
高高在上,將一切收之眼底的院監忍無可忍,抓住兀自不覺的顧遠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旁的不明就裏的學童見此,紛紛擠眉弄眼,交頭接耳,大殿之內亂成了一片。
方銘自顧做著觀想內視的功夫,此刻他體內的靈力少得可憐,比之剛在風眠亭內隨掌院修習時尚都不如,而脈息內那股灼刺燥意也一直未曾稍減,使他遲遲無法入定,那邊廂的顧遠鬧了這麼一出,倒是分去了院監的注意,也就無人察覺他今日的異樣了。
剛下了早課,顧遠就上前盯著李雪顏問個不休,李雪顏被他煩得受不了,瑤鼻大出一氣,嬌嗔著將腳一跺,斜睨著他道:
“什麼時候你倒管起我的事啦?先顧好你自己吧,是不是先前被院監教訓的還不夠,索性連體術課也想遲到,再教朱師訓斥一頓不成?”
著,拉了簡螢同方銘就往前走,顧遠在後瑟縮了下脖子,又一疊聲地“唉”了半,李雪顏依舊不理會他,顧遠隻得偃旗息鼓,老老實實地跟在了他們身後。
簡螢回頭同情地遠遠看了他一眼,見他那垂頭喪氣的模樣,又有些止不住的好笑,卻又忙硬生生地屏住了,回眼瞥見另一邊的方銘自顧走著,有些神思不屬的模樣,便忙將眼光飄走,望著道旁景致暗暗思量。
…………
體術課上,眾學童練完基本功後開始了捉對套招練習。
李雪顏想是被楊修叮囑過,行動較之昨日收斂了不少,與簡螢一起隻做些花拳繡腿的表麵功夫,兩名少女,裙角雀舞,繡帶蝶飛,煞是好看。
顧遠則與周肆、顏竟、王石深等三人群鬥,四個半大子,正是一身精力使不完的年歲,拳風虎虎生威,腿勁龍嘯赫赫,熱烈異常。
方銘則是同劉青在一處對練,劉青年紀雖不是學童中最長的,但卻是一副極溫和穩重的性子,道院一應人等素來皆極喜愛方銘,劉青見他今日運招進退有矩,常常點到輒止,便也會意隻是客客氣氣地他往來套招,真氣不運,靈力不驅,在旁監看著眾學童的朱道人自然也就瞧不出方銘身上的異樣來。
隅中時,課程剛過半,院監楊修院內的靈泛來尋方銘,原來是澄城方家來了人,此時正候在盧峰前殿由院監親陪著,方銘一陣詫異,卻也不及多想,便向朱道人告了假,隨著靈泛同去了。
方銘邁進前殿,見上首坐著院監楊修,坐下首坐著的便是他那嫡房族兄方鎬,於是上前先向院監行了禮,轉過身,剛要向族兄告禮便被一雙大手拉住,方銘抬起頭,這才注意到方鎬並身後的兩個長隨腰間都纏著條白麻布,頓時覺著不妙了。
方鎬啞著嗓子,道:
“銘哥兒,收拾下,速速隨我下山,你祖母,昨晚過身了……”
方銘聞言,驚得圓瞪了雙眼,胸腹之間驀然一陣劇痛,“咕”的一聲,湧出了一口鮮血。
眾人大驚失色,世俗兒喜樂生長,六七歲的年紀頂多知生死而不懂其味,也就都未料到方銘有這樣大的反應。
楊修箭步上前一手拖住了搖搖欲墜的方銘,另一手則搭上了他的脈門,方銘下意識地躲閃,楊修隻以為他一時慌了神,忙柔聲安慰道:
“勿要動也勿要運氣,一切有我。”
楊修診著方銘的脈息,雙眉漸漸緊鎖,身旁眾人觀著他的神色,不免有些惴惴,方鎬剛要開口,卻見楊修沉著臉,哼了聲道:
“待掌院回來我倒要問問他怎麼教導的,一個兩個皆成了這般模樣……”
似是顧及到外人在場,楊修止住了話頭,方銘見院監並不疑其他,暗暗鬆了口氣,楊修從懷裏摸出個青瓷瓶,傾出粒異香撲鼻的丹丸塞入方銘口中,又運勁為他推宮活血,邊囑咐道:
“你先隨你族兄下山,我另配了藥讓人送至方家,這幾日你先按方服藥,不可妄動功法,安心侍奉你祖父和母親,一切待喪儀結束後回了山再議,在這期間,若有不妥速速回道院尋我。”
方銘慘白著一張臉,腹內漸有一股涼氣發散至全身,覺著身上好受了不少,便撐起身,謝過院監後一一應承下來,一旁的道童也打來了幹淨的山泉水,不多時又從後山取來幹淨的衣衫,方銘便去殿後的圍房清洗更衣,方鎬又讓身邊的仆從遞進去一條白布,方銘認真紮在腰上,收拾妥當後便隨族兄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