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竟垂頭喪氣地離開演武場後,朱道人眯著雙眼,一絲表情也無地環視了一圈餘下的眾學童,他素來和氣,無論對誰臉上總是掛著副笑模樣,學童們這還都是第一次見他真動了氣,便皆屏氣靜聲,垂著手乖乖地站到了一起。
朱道人眼光回轉,深深看了方銘一眼,然後道:
“課程繼續,你們自行操練。”
方銘似乎並未察覺到朱道人的目光,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聞言便去尋了老搭檔劉青,二人套起招來。
沒多久,道童傳來消息,院監知曉此事後勃然大怒,罰顏竟靜思堂閉門思過五日,罰抄院規一千遍,以儆效尤。
是夜,風眠亭,李雪顏笑著問方銘:
“上午你和顏竟的比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竟沒有看出門道來?”
方銘一哂,道:
“顏竟看上去熱情友善,對誰都顯得極不見外,這樣的人一般來講都好顏麵,非常在意他人的評價。”
李雪顏側著首,想了一下,還真覺著是這麼回事,她素知方銘年紀雖但處事很是成熟穩重,沒成想他看人也如此準確透徹,不由信服,於是點了點頭,示意方銘繼續:
“故而早前的比鬥,我一是順水推舟搶了先手,以求先聲奪人,最快速度地以勢壓之,二來上手便是人人俱熟的入門劍訣,這就更使他丟顏麵,他心浮氣躁之餘,更易出紕漏,如此也就呈惡性循環之勢。”
“另一方麵,我一直用入門劍訣與他對陣,也為的是麻痹他,令他以為我意在羞辱於他,我行招隻要多加留意,他就料不到我會變換其他的劍法。”
“而我最後的那一下劍挑砂石,是出自乾劍八法的撩劍式,也是前些時日在集賢閣內的一部劍經中學來的,這招劍式與入門劍訣的星垂瀑粗看是極相似的,那時我布局已成,他倉促之間怎分辨得清。”
“至於這撩劍式,有別於星垂瀑,此招內藏的暗勁很是刁鑽,這一手我練了很久,對陣之時瞬息而過,便會引他誤以為我使了靈化虛清術。”
“顏竟剛剛晉入易經境,初學道法,本來就手癢,而道法初成,眼力功力也有限,而朱師在旁未曾發聲,更會使他誤以為朱師默許或是未曾發現我已犯禁,僥幸至於,自然是再耐不下性子,鋌而走險了。”
“至於在旁監戰的朱師,我這些伎倆當然逃不過他的眼睛,但一來我並未犯戒,二來我記得我十多日前的課上,朱師曾到比試對決好比兩軍對陣,而行兵之道,最是應秉兵不厭詐之道,對敵應對須會講故事,我今這故事自覺講得倒還不錯的……”
著,不免自得地狡獪一笑。
李雪顏又細細將方銘所言的來龍去脈過了一遍,想通了所有關竅,不禁有些唏噓,抬起眼盯著方銘不作聲,方銘也不以為意,完了便自在旁一坐。
半晌,李雪顏才道:
“謝謝你,銘弟。”
方銘一本正經道:
“那還要謝謝朱師和院監,但這謝來謝去的,顯得你在這幸災樂禍可不太好。”
李雪顏“噗嗤”一笑,嗔怪地乜了他一眼,覺出方銘這次下山後略顯出不同來,但也不出所以然,於是也就不多想,施施然在旁坐下,一同開始了晚課靜修。
五日後,顏竟解了禁。
他麵上雖是副毫無芥蒂、一切如舊的模樣,但言行之間到底對方銘不大待見起來,而李雪顏、顧遠、簡螢等人又整日與方銘在一處,便連帶著一起疏遠了,隻是因著院監的交代,晚課前還會來尋李雪顏討教一番易經境的功課修業。
如此,又過了十多日,進了新年。
山中清修,年年如一日,道院內隻是應著年景從年三十到大年初三給學童們加了餐,其餘一應課程或生活安排皆無變化,連燈籠都不曾多掛一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