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前的左軍軍官們正在大聲咆哮,準備督促手下的弓箭手們和火銃手對著如山如林般緩緩壓了上來的南粵軍再次施放。卻聽南粵軍軍隊伍當中先是一陣悠揚的銅號響起,緊接著,又是幾聲短促的哨音在隊伍的各個地方此起彼伏。
哨音剛剛停息,那邊南粵軍士兵紛紛取下肩頭的火銃,隨著火銃聲響起,一波逃跑的左軍官兵被打得翻滾在地。
“手榴彈,上去!投彈!”
第一輪射擊後,前列火銃兵原地停下裝填彈藥,從他們隊列間隙當中,數十個身高臂長的漢子,魚躍而出,快步上前,將胸前竹筐中的馬尾手榴彈取在手中,取出後麵的馬尾,拎在手中仿佛是投擲骨朵一樣,在頭頂畫了個半圓,便黑乎乎的幾十個馬尾手榴彈越過了兩軍之間那幾十步的空白地帶。
“快跑!南蠻子的震天雷!又來了!”
左軍不知道馬尾手榴彈的正式名稱,隻是覺得這東西用起來和天雷相仿,聲音巨大,而且威力驚人,一顆手榴彈在身邊炸開,少不得有幾個左軍官兵死傷。
“轟!轟轟!”
一陣巨響在左軍隊伍中響起,巨大的聲浪震得人們耳朵裏瞬間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人們隻有一個想法,向後,跑!但是,當他轉身打算逃走的時候,腳下卻是一滑,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卻是營中的遊擊大人,被炸開的彈殼破片打飛了頭盔,捎帶著削去了半個天靈蓋,血水和腦漿灑了一地,紅的、白的,兀自在那裏冒著熱氣。他身邊的幾個家丁親兵,枉自披了上好的鑲滿了銅釘的皮甲、鐵甲,被手榴彈的破片打得個個頭上臉上大大小小的血窟窿,在地上翻滾嚎叫,淒厲的慘叫聲,讓聽慣了別人的慘叫呻吟的左軍官兵們個個都是不寒而栗。
緊接著,又有一波黑乎乎的手榴彈投了過來,這一次,不等它們落地炸開,人們便蜂擁著,推搡著,叫罵著,向著不遠處左夢庚的中軍大陣奔跑而去。帥旗,就是他們的目標,在他們的意識裏,帥旗周圍都是強將精銳,自然能夠打得過衝殺上來的南粵軍。
於是,數千左軍內營官兵,便被千餘名警備十二旅的官兵,用銃刺和手榴彈像驅趕著鴨子群一樣,衝向左夢庚的大陣。
遠處的高坡上,左良玉手執單筒望遠鏡,將這一幕清清楚楚的收入了眼底。“柳先生,你在南京這麼久,對南軍各部的情形自然熟悉的緊。你來看看,眼下這夥凶狠堅韌,把咱們的兵像狼趕羊群一樣,驅趕著他們來衝擊夢庚大陣的人,是李守漢手下的精銳不是?”
柳敬亭喘息未定就聽到了左良玉的問題,卻又不敢造次。隻得遙遙的眺望戰場。可憐他一個吃開口飯的說書藝人,平日裏講說戰場時那是精彩紛呈,口若蓮花,滔滔不絕,但是,當真讓他到戰場上看看血肉橫飛,人命如同草芥一般的景象,早就嚇得他手腳冰涼了。
“那遠遠追殺我軍內營的兵馬,可是李守漢本部的精銳?”左良玉有些慍怒了,柳敬亭半晌不回答他的問話。
“大帥!可是要聽屬下說實話嗎?”柳敬亭略略沉吟了片刻,先問了左良玉這麼一句。
“戰場上,生死就在一瞬間,哪個有空閑聽你說假話來哄老子?!”
“大帥!屬下從旗號和他們的隊形、進攻速度上看,判斷他們應該還不是李守漢手下最精銳的部隊,甚至連精銳都算不上。隻是李守漢在京師被李闖竊據之後在南中各處擴軍組建的警備旅之一。這些部隊,以各處州縣的常備兵和各鎮軍官為骨幹組建,以大批接受過至少為期三年,每年一月以上的軍事訓練的良家子弟為兵員組成。在南軍當中,算是人數最多的一部分。據聞梁國公,哦,李守漢在軍中有話,哪個部隊打得好,便從警備旅升級為鎮,成為常備兵馬。反之,打得不好的部隊,就算是他身邊的額近衛旅,也一樣會被降級成為動員兵!甚至下去屯田!”
“哼!故作玄虛!”嘴上這麼說,臉上,左良玉的神情可沒有那麼輕鬆,他感覺到自己兩邊的太陽穴,仿佛有一柄大錘在不斷的敲打,讓他頭疼不止。
“咱們稍稍往後一點,也好給夢庚騰出廝殺的場地來,免得礙了他的手腳,讓他施展不開!”
但是,左良玉稍稍往後退了二裏地,剛剛立定了帥旗,還不曾整頓好隊列,前麵的戰事又有了變化。
戰場的左翼,左軍的悍將王允成,被頭上纏著白布的兩千餘人,輪番攻擊,抵擋不住,漸漸敗下陣來。
“那群頭上纏著白布,奔跑如飛,旗幟上繡著玄武圖案的,可是李守漢的麾下精銳?”左良玉感覺有些口幹舌燥,眼前似乎有些景象不清楚,人和馬的輪廓都出現了虛幻的光邊,他用力的閉上了眼睛,試圖將那些虛幻的光邊驅除出去,讓視線再度變得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