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 邊界上的聲音使趙頊激奮(2 / 2)

劉恕接口笑道:“為什麼不喝?蔡襄製茶不對,我們喝茶可沒錯。再說有好茶不喝,不是暴殄天物嗎?”說畢,揭開杯蓋,看了一眼,先讚一聲,“茶色澄碧,好!”慢慢啜了一口,讚道,“果然好茶,山川靈秀之氣所聚,日月精華所積全在吾口中矣,真正清醇無比,齒頰留香。——範大人你不喝嗎?”

範鎮笑道:“如此好茶,自然是要喝的,不能暴殄天物嘛。”說完,端起了茶杯,向司馬光一舉,送到嘴邊。

說了幾句閑話,範鎮這才問起司馬光入對情況,司馬光一一說了,範鎮對司馬光所言讚不絕口,連說“君實之言極是”。司馬光說到趙頊要他以禦史中丞兼領裁減司,以慶曆二年為準,裁定朝庭各項支費時,範鎮說道:“好啊,早該如此了,誰不知道國用不足又支費浩繁?”略一沉吟又說,“君實兄,此事可不易辦。”

司馬光說道:“我也知道此事不易辦,但禦前應對,沒有不領旨的道理。”

劉恕、劉攽和司馬康何等精明,自然知道司馬光捧回了一個燙手山芋。比較起來,因為有趙頊壓著,裁減宮中支費還容易一點,重定宗室常例就不好辦,最難辦的還是朝臣的裁員減俸。範鎮見司馬光皺著眉頭沉默不語,問道:“君實兄有何良策?”

司馬光搖了搖頭。司馬康問道:“爹,《通誌》還編不編?當今皇上知道了嗎?”言外之意卻是兼領裁減司還能不能編撰《通誌》。又是一個令人撓頭的問題,劉恕和劉攽也看著司馬光,等著司馬光的回答。司馬光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尚未奏明皇上,我還真不知如何是好。若兼領了裁減司,隻怕沒有精力顧到編撰《通誌》了。”

範鎮想了一想,說道:“君實兄,依我之見,《通誌》不可不編。你是奉大行皇帝之旨編撰的,當今皇上不會不重視。倒是裁減司一事,著手難收手更難,不如辭了的好。”

司馬光點頭說道:“景仁兄之言甚是,我想也隻好如此了。”司馬康是讚成修書的,聽司馬光這一說,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向劉恕和劉攽看了一眼,兩劉臉上卻是一付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目送司馬光走後,趙頊並沒有離開延和殿。他仍在慢慢的踱著步,仍在進行著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卻也並不艱難的跋涉。但他的思惟卻是飛出了延和殿、飛出的宮城,在虛空中飛舞,甚至到燕雲十六州巡視。盡管司馬光的自我感覺良好,趙頊對司馬光的應對並不滿意。尤其是司馬光對於差役法的意見,趙頊並不苟同,但又說不出更有說服力的理由。對於當前朝庭所麵臨的國用困乏,沒有一個大臣能向他提出介決的辦法,包括經常上疏言事的司馬光。韓絳的話雖有道理,卻也隻是“節流”尚可一試。考慮再三,他想出了設裁減司主持朝庭支費的裁減。在他的心裏,隻有司馬光能當此重任。司馬光領旨了,趙頊仿佛已經把自己肩上的擔子移到了司馬光的肩上,他感到了輕鬆。他在暗暗預期:一年下來,能省下多少萬緡,這筆錢又可介決多少問題……趙頊忽然“卟哧”一聲笑了起來。他想起司馬光說的“財利之事不勞聖慮”,自己卻偏偏放不下。

這時,通進銀台司送進大臣奏章,趙頊取過看時,見是陝西轉運使薛向上疏言事。奏章上寫的是:

……知青州城種諤招降西夏人朱令

陵,最為橫山得力酋長,已給田十頃、

宅一區,乞除一班行,使誇示諸羌,

誘降橫山之眾……

這是趙頊踐祚以來第一次聽到的來自邊陲的聲音,這聲音撞擊著趙頊的一根異常敏感的神經,使他立時興奮起來。他走下龍床,兩手輕輕的搓著,隨後又走出延和殿,站在丹墀上下意識的往西看。延和殿西是延福殿,他的目光在延福殿頂的飛簷上略一停留,仿佛已經穿透而過,看到了邊陲的黃沙悲風和飛騎鐵甲。趙頊生於飛閣流丹、雕甍泛彩的帝王之家,他僅僅從漢、唐文人的吟詠記事中了解邊陲,尤其是唐人的邊塞詩,悲壯得讓人奮起又讓人歎息。現實中,西夏自元昊立國,便與大宋爭戰不斷。荒寒孤寂蒼涼冷寞的邊寨之地,便充塞了騷動和紛爭、鐵甲和狼煙。到了宋仁宗慶曆四年,元昊向大宋稱臣,但要求大宋每年賜給西夏十二萬匹絹,四萬兩白銀和一萬斤茶。趙頊對大遼尚有收複燕雲十六州之誌,如何還肯屈服於小小的西夏?元昊已死,現在的西夏國主名叫諒祚,年方二十一歲,比趙頊大一歲,趙頊便有與諒祚一爭高低之心。薛向奏章說種諤招降了西夏人朱令陵,趙頊自然高興,至於要求給朱令陵一個空頭官誥,這有何妨?不過趙頊並沒有立即傳旨叫中書省製誥頭,而是要下詔叫薛向即刻進京,他想更多的了解西部邊陲情況,要薛向進京入對。他想,一個朱令陵何足道,邊事如何?敵方強弱如何?如何誘降橫山之眾?……他軒眉一揚:傳旨,宣翰林院當值學士即來延和殿草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