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四 王韶在街上巧遇曾公亮(1 / 3)

趙頊事先並沒有想到他的機智而又帶孩子氣的決定的意義:由阿雲一案引發的爭議,是王安石向舊的政治秩序發起的第一次衝擊,也是司馬光在與王安石的第一次較量中落敗。王安石的“按問自首”一經提出,——確切的說是由許遵提出經王安石認同,如一塊巨石投進了平靜的水池,頓時掀起軒然大波,大理寺、審刑院、刑部內吵成了一鍋粥。有的大罵王安石是異端邪說,足以亂政,獨有大理寺評事崔台符一拍桌子,雙手高舉,哈哈大笑說:“數百年來誤用刑名,今日方得厘正!”此次爭論持續了半年之久,範圍已擴大到朝中的各個部、院,直到熙寧二年二月,當時的禦史中丞滕甫上表請再選官定議,趙頊下詔由翰林學士呂公著(呂公著已經從禦史中丞改授開封府知府又改授翰林學士)、韓維和知製誥錢公輔重定,結果是三人讚同王安石的意見。大理寺法官齊恢、王師元、蔡冠卿又上表劾呂公著等所議不當,趙頊又下詔由王安石和法官們集議,彼此反複論難,久而不決,趙頊隻得再下詔:今後謀殺人自首,並奏聽敕裁。也即是說,今後遇到這類案件,由皇帝聽斷。

朝政明麵上依然是四平八穩,各部、院大臣仍然是按律、例、條、令視事,但沒有人能夠否認,身為翰林學士的王安石已經給政壇帶來了一股新風(自然也有人說邪風)。《六經》這一士子們用以安身立命,用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經典,王安石居然能用審視的目光指陳它的錯誤。大臣中固然有人撇嘴嗤鼻,但王安石的話又無可辯駁,並且趙頊連連喊好,讚不絕口。

王安石邇英閣講經,還有一個插曲:先是呂公著上書,說,早前,侍講者皆賜坐,自乾興以來,講者始立,而侍者皆坐聽。臣等竊以為侍講者宜賜坐,韓維幾個人連忙上表附和,說,宜按天禧舊製,以彰陛下稽古重道之意。這意見一出,劉攽等人上表反對,理由是自從乾興以來,已曆仁宗、英宗兩朝,行之五十年,不可輕議言改。趙頊對王安石說:“卿可坐著講。”但王安石沒有坐。後來,禦史們反以此作為王安石的一條罪狀,說他要坐著講經,這是“慢上”。

阿雲一案的議定,“按問自首減刑兩等”的提出,是對舊的刑律的修訂,或者說是對祖宗所定法製的質疑和否定。大臣中一片嘩然,支持的和反對的都不少,有點勢均力敵。趙頊認同王安石的意見,他忽然覺得他與王安石之間有很多相通的東西,他們不是不問是非的對祖宗和曆史頂禮膜拜,而是以俯視的角度審視的目光予以剖析。他不明白作為皇帝如何才能拱手南麵,垂衣裳而治,但他已朦朧的覺得王安石的“治道”更適合他。

時光如汴河水,汩汩流逝。又到了西風摧綠、鳴雁呼歸的季節。這一天,趙頊在崇政殿批閱奏折,看了幾篇,微微一笑,令在一旁侍駕的張若水去召曾公亮前來議事。

今天趙頊的情緒很好,曾公亮到時,趙頊正在崇政殿裏慢慢的踱著,他的心情隨著思維暫離奏折,淩空飛舞。曾公亮行過常禮,趙頊說道:“公亮來了,賜坐。”曾公亮因趙頊站著,並沒有就坐。趙頊說道:“韓絳上表舉薦王安國,說是材、行皆可。你以為如何?”

曾公亮說道:“王安國是王安石的二弟,曾舉茂才異等,當時所獻《序言》,翰林院考為第一。因母喪廬墓三年,沒有入闈參試進士。臣也以為韓絳所薦甚當。”

趙頊說道:“既如此,朕就賜王安國進士及第,去國子監當教授吧。”

曾公亮說道:“陛下處置極當,臣即令舍人院出告。”

這是一個極輕鬆的話題,曾公亮本與王安石交好,既有韓絳舉薦,自然要送一個順水人情。趙頊停止了踱步,轉身看著曾公亮說道:“西夏自諒祚死,遣薛宗道來我朝告哀之後,兩國各守疆土,再無幹犯之事。韓琦上書請歸相州,朕主意未定。依你之見,韓琦授何職為是?”

趙頊說起韓琦,曾公亮先是一愣,隨即說道:“韓琦乃社稷重臣,因王陶劾而歸相州,又因邊事而安撫陝西,今兩國交好,邊境更無戰事,臣以為韓琦宜回中書視事。”

趙頊“嗯”了一聲,深深的看了曾公亮一眼,這才說道:“朕聞人言,卿與韓琦不和,必阻韓琦回朝,如此看來,此話不確。”

曾公亮說道:“臣和韓琦同為執政,獻言廟堂,畫策中書,臣不才,如何與韓琦不和了?陛下,流言不可信。韓琦調永興軍執掌兵權,還是臣保舉的。”

趙頊說道:“韓琦是不會再回中書了。”稍頃又說,“也罷,朕準韓琦複回相州,即令舍人院出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