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三、 範純仁劾到了每個執政(2 / 3)

王安石在室內,在風力不可及的地方,竟也生出了莫明的不安。他走到穸前,透過穸紙,隻看到一點模糊的景物。他的房間在中書省內第三進,前麵是第二進的房屋,後麵是圍牆,風無法衝進室內,隻能在外麵肆虐。

改革之路,步步荊棘,王安石是有思想準備的。所以當呂惠卿告訴他呂誨要在朝會上彈劾時,依然安之若素。但被禦史參劾畢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他所擔心的是趙頊的態度。還好,趙頊把劉琦和錢顗的彈文送來中書,交給王安石,不過是要王安石注意,有這麼一回事。趙頊沒有因此而動搖,他壓下範純仁的彈文就是明證。王安石自然就沒有理由卻步!何況,現在朝中大臣,讚成王安石變法的是多數,連範純仁也不得不承認,“在廷之人,方大半趨附”,當今皇帝又是“從而驅之”,何必在乎區區幾個禦史嘵嘵?“鬥筲之人,何足算也!”王安石在心裏說。

王安石在房間裏來回踱著,腦子裏也在不停的思考。王安石署理公務的房間並不大,一張桌子長不滿三尺,除王安石坐的椅子外,靠牆還放了幾張凳子,用石灰粉刷過的牆壁已成了灰黑色,已經多年沒有裝修了。

“均輸法已經推出,不會因為禦史的彈奏而罷,下一步該推出青苗法了”王安石想。王安石和章惇、呂惠卿商定了青苗法大框框,具體的條款是呂惠卿擬定的。後來,王安石考慮到可能有人貸了青苗款會挪作它用,以至不能按時還款,在貸青苗錢、糧時,必須有大戶擔保。萬一有的縣令邀功心切,強製農戶借貸呢?青苗法裏又增加了禁止抑配的條款。應該萬無一失了吧!

風小了,聽不到令人心悸的嘯聲了,天光也亮了些。雨終於沒有下下來,或者說下到別處去了。王安石踱到椽燭前,目光注視著燭的光焰,注視著那層次分明的結構:那心形的內焰是火焰的空竅,沒有熱力,沒有光亮。暗紅色的外焰所包裹的亮麗的一層,才盡顯火的色彩並呈的本色。王安石忽然想道:這火,是光的本原,它藏於石中,擊石而出;有形無質,於血同色。它光焰停勻,給風雨夜行人以慰藉;跳躍靈動,啟思辨之士之睿智;迸發飛揚,堅複仇者之鬥誌。真乃天地之精魂,人類之良友。佛書有“日月燈光明佛”,但是,燈光之細微,豈足以配日月?“是啊,燈光豈足以配日月?”王安石不覺說出聲來。隻聽有人接口說道:“日煜乎晝,月煜乎夜,燈煜乎日月所不及,大小有殊,其用無差別也!”王安石笑道:“不錯,就是此意。是吉甫嗎?”說話間,呂惠卿和曾布走了進來。

呂惠卿已把青苗法修訂完畢,他是前來送給王安石過目的。曾布也要進中書找王安石,兩人在中書省大門口遇到,也就相約了一起進來。

其實曾布從懷仁縣令任上到京還沒有幾天。他的哥哥曾鞏是王安石和韓維的好友,因了這層關係,王安石和韓維聯名向趙頊舉薦,這在朝中已是天大的人情了。按慣例,被舉薦人要上表說一說對朝政的意見,曾布上書說:“為政之本有二,曰:厲風俗,擇人才。其要有八,曰:勸農桑,理財賦,興學校,審選舉,責吏課,敘宗室,修武備,製遠人”。曾布的上書,正搔著趙頊的癢處,三天之內五受敕告,一個小小的縣令,從授予太子中允開始,繼而崇政殿說書、集賢校理到判司農寺,檢正中書五房公事。外地縣令是從八品。崇政殿說書是從七品,檢正中書諸房公事已是正六品了。這時章惇已作為湖南、湖北兩路察訪使離京了,條例司正缺人手,王安石便叫曾布就在條例司走動。這對曾布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

王安石見是呂惠卿和曾布兩人,笑道:“子宣也來了,請坐。”邊說邊伸手虛讓一讓,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曾布雖說近來頗為得意,畢竟新來咋到,還有點拘謹。在向王安石躬身行禮之後,便在凳子上坐下。呂惠卿向王安石行過禮後,走到燭前,“噗”的一口氣把燭吹滅。隨著一縷青煙嫋嫋上升,空氣裏散發著一股燃脂的氣味。呂惠卿又走到穸前把穸子打開,立時一股清涼之氣擁入室內。此時天上烏雲漸消,雲縫中露出一片片青天。大風驅走了暑氣,清風徐徐吹來,令人感到涼爽舒適。呂惠卿從袖中取出幾張紙來,遞給王安石,說道:“大人,青苗法已修訂完畢,請大人……”話未說完,呂惠卿一眼瞥見了王安石案上的兩份文書。呂惠卿未看正文,先看落款,見一份署的是“臣劉琦、錢顗”,另一份上署的是“臣範純仁”,嘴裏吐出“……過目”兩字後,接著便問,“大人,禦史又有彈文了?”王安石點點頭說道:“你不妨看一看。”呂惠卿略一過目,恨聲說道:“禮法以時而定,判令各順其宜。法古之學,不足以製今,循法之功,不足以高世。孟子曾說,‘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雖與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呂氏春秋有言,‘聖人苟可以強國,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禮。’這些人不讀書嗎!”曾布也就呂惠卿手上讀完兩篇彈文,接口笑道:“他們既然視管仲、商鞅為權詐之術,呂不韋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呂惠卿說道:“諒他們也不敢非議孟子!‘案問自舉’,明明是給罪犯以自新之路,如何是‘改立新議以害天下?禦史固然可以風聞言事,但也不能歪曲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