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一捋頦下白須,針鋒相對的說道:“治邊宜安靜,王韶偏喜生事。營田、市易,易啟邊釁,臣以為不可。向寶舊為管勾,如命王韶為提舉,則輕重不倫,安石之議不妥。”
文彥博的聲音,在白須半掩的嘴裏鏗鏘而出,又在紫宸殿裏,和王安石的聲音互相追逐、扭結,然後鑽入各人的耳中,攪動各人的心潮。
王安石和文彥博兩種意見針鋒相對。若論官員的任事,文彥博並不錯。
陳升之看看文彥博,又看看王安石,問道:“向寶雖帶提舉名,但隻在城中,亦有何害?”
王安石說道:“向寶既為官長,所屬皆嚴憚之,其勢便足以沮事,何謂無害?臣以為宜由王韶和高遵裕為提舉蕃部事,並得專奏。”
文彥博又頂了一句:“若用王韶為提舉,則宜令向寶為都大提舉。邊庭小吏,不須專奏,應由李師中便宜行事。”
這是王安石和文彥博第一次公開爭論,而且各持一端,沒有妥協的餘地。趙頊禦口開合,金聲玉振,中止了王安石和文彥博兩種聲音的撲騰博擊:“兩位大人不必再爭了,朕意仍由秦鳳路都鈴轄向寶兼提舉秦州西路緣邊蕃部,王韶加同事,特準王韶、高遵裕專奏事。”說到這裏,趙頊站了起來,又說,“卿等且告退,王安石留身,朕還有話。”
文彥博和陳升之一走,王安石說道:“陛下,臣還有話說,由向寶提舉蕃部不妥。王韶招撫蕃部,實為平戎策之初衷,陛下不是不知。文彥博說王韶生事,此言甚謬。治邊若以怕事示弱求安,則為苟安;以圖強求安,方是磐石之安。確應由王韶、高遵裕提舉蕃部。”
趙頊說道:“不錯,此言有理,當由王韶提舉蕃部。”
王安石說道:“陛下既如此說,為何下詔由向寶提舉?”
趙頊說道:“文彥博堅持要向寶為提舉,先依了他。朕已準王韶和高遵裕有專奏之權,過得幾天,再下詔由王韶和高遵裕提舉蕃部。”*
王安石聽趙頊如此說,心裏一怔。他注視著這位年輕的君王,先是覺得趙頊此舉有點可氣,又有點好笑,繼而又覺得趙頊在漸漸的長大、成熟,開始在大臣之間搞折衝和平衡,盡管這種折衝平衡略顯稚拙。不管怎麼說,今天沒白和文彥博廷爭,由王韶提舉蕃部,便可以逐步爭取青、唐一路了。王安石說道:“陛下聖明。臣還有一事,大理寺評事王欽臣和秘書省正事唐坰並試學士院,成績皆為中等,陛下何以賜王欽臣進士及第,賜唐坰進士出身?莫非因王欽臣是文彥博所舉薦?”
唐坰上表稱“欲行新法,需斬大臣如韓琦者一、二人”,鄧綰上表又大讚新法和王安石,這才使趙頊下定決心繼續施行新法。這之後,趙頊下詔命唐坰和鄧綰赴京,唐坰路近先到,到京後便在秘書省供職。因未參加過貢舉,由王安石舉薦赴翰林院考試,同考的還有文彥博舉薦的王欽臣。兩人的成績翰林院都評為中等,但趙頊賜王欽臣為進士及第,賜唐坰為進士出身。兩人的待遇明顯不同,是以王安石有此一問。
趙頊說道:“唐坰為北京監當官,素為韓琦所重,卻上書言宜斬韓琦,可見其天性涼薄。朕意此人不宜在館閣,去錢塘做知縣如何?”
王安石說道:“陛下所言固當,臣請陛下暫留唐坰,為校書修令式,以利新政。”
趙頊說道:“好吧,就依卿之言。”轉而又問,“鄧綰何時到京?”
王安石說道:“就在這兩天了。”因想李定前除知諫院,曾公亮和陳升之以為前無此例,給頂掉了,一直在候選。我何不舉薦他任監察禦史?
想到這裏,遂對趙頊說道:“前秀州軍事判官李定,臣意可任監察禦史,不知聖意如何?”
趙頊點了點頭,說道:“李定可為太子中允,權監察禦史裏行,可令叫舍人院草告詞。”
*注:詔向寶為提舉是熙寧三年四月十八日,改由王韶、高遵裕為提舉是四月
二十三日,相差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