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說道:“朕在輦中,看不真切,隻聽到衛士的喝罵聲,王安石騎的馬眼被撾擊傷,這倒是朕親見。”
趙頎說道:“宰相被衛士攔擊,真是聞所未聞,是因為王安石進宣德門未下馬嗎?”
趙頊答道:“正是如此。”
趙顥說道:“臣弟也曾在宣德門內下馬,幸未遭衛士撾擊。”
趙頊說道:“朕為親王時,班在宰相後,也曾在宣德門內下馬,今日之事,不知何故。”
趙頎又問道:“臣弟聽說王安石曾經上章求退,今天這件事好沒麵子,王安石還肯回中書視事嗎?”
趙頊說道:“宰相被衛士攔擊,朕麵上也無光彩。四弟問王安石是否肯回中書視事,朕還真說不清楚。不過若論才幹,滿朝文武沒一個抵得上王安石,朕是要他勉為其難的。”
嘉王趙頎年少,又是老四,平時趙頊也甚寵著他,故此說起話來口沒遮攔。岐王趙顥隻比趙頊小三歲,在慶壽宮太皇太後那裏曾被趙頊掄白過,說話字斟句酌,涉及政事便三緘其口。
趙頊三兄弟在升平樓議論日間王安石在宣德門遭衛士攔擊事,此時此刻,哪一位大臣家裏、以至酒肆茶樓不在議論此事?王安石竟在元宵節前給汴梁的臣民奉上了一盤佐酒的大餐,不過享用這份大餐的人的心態各別,便是岐王趙顥和嘉王趙頎也各懷心思。嘉王趙頎關心的是王安石是否還肯回中書視事。元宵收燈之後,嘉王開府,日子定在正月二十,屆時王安石不去,他覺得很沒麵子。趙顥的心思比較複雜,衛士攔擊宰相不是小事,若說無人指使,衛士沒有這個膽量。若說有人指使,這指使之人,不會是大臣。或則內侍,或則後妃,還有就是自己。因為在慶壽宮順著太皇太後的口氣勸說了趙頊兩句,難免被人認為反對常平新法,與王安石有嫌隙,事發時又正在宮中,真正的成了嫌疑人了。夜宴結束,岐王趙顥和嘉王趙頎離開升平樓走回住所時,趙頎對趙顥說道:“小弟明天打算去宰相府,二哥可願同去?”趙頎的提議正合趙顥的心意,他想:“我看過王安石,這嫌疑便也洗刷了。”於是說道:“正好明天無事,就陪四弟去一趟宰相府吧!”
王安石把兩位親王千歲讓進客廳,所有閑雜人等一齊回避。分賓主落坐、上茶之後,王安石笑道:“兩位千歲光降,安石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趙顥說道:“相公不必客氣。相公政務繁忙,小王不敢相擾,以至有失拜贍。今日元宵佳節,與四弟造府問安,幸勿見拒。”
王安石就在座上雙手一拱客氣道:“千歲言重了,安石如何敢當。”
趙頎說道:“聞得相公昨日受驚,特來拜謁,相公安樂如故,小王好生喜歡。相公元宵假滿便回中書視事嗎?”
王安石心想,這小千歲如何這般問話?元宵例假三天,三天一過,如何不回中書?轉而一想,已知其意。笑道:“安石年老昏聵,曾向皇上乞解機務,未蒙恩允。安石無狀,受衛士攔擊,自當在家待罪。”
趙頎說道:“相公才五十多歲,老什麼?文彥博年過七十,才叫老邁呢!皇帝哥哥也說,他當親王時,也曾在宣德門內下馬,有什麼不妥,待什麼罪?小王正月二十開府,相公可不能不去。”
趙顥也笑勸道:“嘉王如此誠心相邀,還請相公撥冗光臨。”
王安石笑道:“本相正要向小千歲討杯酒喝,又怕王府衛士攔擊。”
趙頎憤憤說道:“誰敢攔擊相公,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就這樣說定了,相公屆時不到,小王可要派人促駕的!”
岐王和嘉王的來訪,給王安石的元宵節增加了一點亮色,尤其是嘉王小千歲的話令人解頤,被衛士攔擊所引起的不快也消解了不少。
元宵節就在這是是非非中度過,今年趙頊未幸宣德門城樓觀燈,王安石更是足不出戶,但汴梁的燈會並未因此而失色,一如既往的絢麗。隻是在彩燈影裏,弦歌聲中,還有人別有所懷,節外生枝。
汴梁的元宵燈會固然是燦爛又輝煌,人們在燈、月交輝中極盡歡娛。而在冷風侵膚、戎衣如鐵的熙州,卻在籌畫著新的爭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