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內侍接過上呈趙頊,趙頊看過之後說道:“司天秋官皇甫愈等十人減年升資,餘各賜絹銀,卿以為如何?”
沈括答道:“陛下如此甚宜,臣先代皇甫愈諸人謝恩。”說完深深打了一躬。
趙頊問道:“衛樸所編曆書如何?何時方可編成?”
沈括說道:“司天監原諸儀器破損,所測不準,校核尚需時日。快則半年,慢則一年便可編成。”
趙頊說道:“朕即位已及八年,新曆未成,有所不足,卿告知衛樸,令著意測編,有何不便,可即奏告朕知。”
沈括躬身答了聲“遵旨”,打算告退,這時趙頊忽然問道:“卿知河北借車之事否?”
沈括兼修起居注,是皇帝的近臣,趙頊隨口詢問,也是閑聊的意思。河北路借民車,弄得朝議沸然,執政紛紛上表俱言不可,趙頊隻是不聽,這些情況沈括是知道的,憑沈括的見識,自然也知道不可借民車,此時趙頊問起,正好解勸。沈括答道:“臣知道。”
趙頊又問道:“卿以為如何?”
沈括故意問道:“不知陛下借車將作何用?”
趙頊說道:“遼人多馬,常以此取勝,非車不足以擋之。”
沈括說道:“寇到之處,老稚、墳墓、田園、廬室皆棄,身亦為兵掠,何惜乎區區一車?今陛下借之,有何不可?”
趙頊笑道:“卿之言甚是,何以論者紛紛,皆說不可?”
沈括躬身一揖,說道:“車戰之利,見之於曆世。巫臣教吳子以車戰,遂霸中國;李靖用偏箱、鹿角以擒頡利。陛下聖明,以車擋馬以阻遼兵,實乃製勝之道。”
趙頊見沈括引經據典掉起了書袋,心裏越發高興,連說道:“極是,極是,還是卿知朕。”
沈括話頭一轉,說道:“古人所謂輕車者,兵車也。五禦折旋,利於輕速。今民之輜車,以牛挽之,日不能行三十裏,若遇雨雪,則跬步不能進,故民間又稱太平車。用於無事之日尚可,若用於兩軍陣前衝突追逐,陛下以為可否?”
趙頊先是一愣,隨後嗬嗬笑道:“以輜車擋快馬,果然不可。卿言是也,無人如卿如此說得明白,朕當更思之。”
稍頃,趙頊又問道:“卿可知西蜀禁私鹽之利否?”
沈括答道:“雖未詳審,卻也粗知。”
趙頊問道:“卿以為如何?”
沈括說道:“私井既容其采,便不會無私易,一切填之而運解鹽,使一出於官售,此亦省刑罰、籠遺利之舉。”
趙頊笑道:“卿也以為西蜀私井當填也?”
沈括躬身說道:“然則邊界之外,敵方小井尤多,如何能止敵鹽?即便列堠加警,阻而絕之,隻怕所得不償所費。請陛下敕告邊臣,較其得失多寡,然後為之。”
趙頊兩眼瞪著沈括,有頃,忽然哈哈笑了起來。
河北路借民車、西蜀填私井這兩件事,朝臣紛紛反對,諫諍不斷,趙頊雖然不聽,心裏也頗感困惑煩擾。今天偶爾與沈括閑話問及,經沈括一說,豁然明白,竟是大喜過望。而沈括所言,先揚後抑,徐徐道來,趙頊聽來尤覺入耳。又想河北路是何等要緊,東路原由呂惠卿為察訪使,呂惠卿任參知政事後,便由曾孝寬接替。西路原是曾布為察訪使,現在曾布已遭貶斥,察訪使空缺,沈括不是極好的人選嗎?何況沈括察訪兩浙,所舉之事也甚的當。原本想要章惇察訪河北西路,何妨改任沈括?想到這裏,對沈括說道:“朕加卿為知製誥,察訪河北西路,即日到任吧!遼人在邊界紛爭不斷,居心難測,河北西路義勇、民兵尤其要緊,卿小心供職。”
沈括連忙躬身說道:“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