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惠卿問道:“安石複相?老三聽誰說的?我怎不知?”
呂和卿笑道:“想當然耳!皇帝念舊,推重老臣,前宰相富弼、韓琦哪個不是幾上幾下?韓絳韓大人不也是第二次入相了嗎?誰能說安石不會複相?”
呂升卿說道:“安石堅辭相位,與他人不同,隻怕不會複相了。”
呂和卿說道:“富弼和韓琦不都是堅辭相位的?”
呂惠卿一時沒有說話。呂和卿的話仿佛給他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又仿佛是在他的心上搗了一下,隻覺思緒份繁,胸中泛起一股酸澀之味。這時,呂和卿又說話了。他先歎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手實法是我遵大哥之命在曲陽縣試行的,回京途中所聞,甚多非議,竟沒有個說好的。便是給田募役法,有違免役法本意,也是反對者多,支持者少。”
呂惠卿說道:“老三何出此言?有人反對又便如何?當年青苗法施行之時,舉朝反對,鬧出多大動靜?”
呂升卿說道:“隻怕手實法不能與青苗法相比。手實法和給田募役法僅是對免役法的修正,擾民卻是真的。當年大哥在朝,先定名為募役法或助役法,曾布更名為免役法,大哥因此而再改之,隻怕不妥。外間聞得安石曾有信給大哥,陳說給田募役法之十害,不知有無此事?”
呂升卿的話觸痛了呂惠卿,他“霍”的站了起來,斥責道:“老二如何說話不知輕重?有你這樣對大哥我說話的嗎?莫非我行手實法和給田募役法你也反對嗎?”
呂惠卿一站起來,呂升卿和呂和卿也跟著站了起來。呂升卿的話說得不差,王安石確實有信給呂惠卿,呂惠卿諱莫如深,不知如何仍有人知。呂升卿如此問,呂惠卿是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顧左右而言他。呂和卿說道:“大哥不要著惱,我們不過在家說說而已。既然安國非議安石,大哥說他不悌,我和二哥非議你,自然也是不悌了,這可擔當不起。我從曲陽縣尉到軍器監丞,二哥從常州團練推官到崇政殿說書,若不是大哥你,我們能升得這樣快嗎?好笑二哥,肚子裏隻那點貨,怎能給皇帝說書?貽笑大方了吧?”
呂和卿又一次把話岔開,呂惠卿自然不好再發作。呂升卿長於吏事,經筵正是其短,講經之時,經不起趙頊問難,隻得請同席的沈季長解答,這事呂惠卿也是知道的。呂和卿取笑呂升卿,呂惠卿聽了,不覺莞爾。
呂惠卿正要坐下,門外一陣腳步聲,下人報道:“中使前來宣詔。”呂惠卿迎到花廳門口,見是入內內侍省副都知蘭元振,陪笑說道:“原來是蘭公公,請進請進。”邊說邊連連作揖,迎進花廳,又命下人上茶。蘭元振說道:“呂參政好自在,這兩位是……”
呂惠卿忙說道:“正是舍弟升卿、和卿。”
呂升卿和呂和卿給蘭元振躬身行禮,齊說:“蘭公公安好。”
蘭元振架子多大?自然不會把升卿、和卿兩人放在眼內,鼻子裏“嗯”了一聲,並沒答禮,嘴裏笑道:“原來是賢昆仲,品茗敘話,好得很啊。皇上要咱家宣參政大人崇政殿議事,隻怕耽擱不得,改日有空再來喝茶吧。”
呂惠卿說道:“果然耽擱不得。來人,取二十兩銀子來,給蘭公公聊作茶資。”
蘭元振笑道:“二十兩,京畿縣令一個月的俸祿,咱家可是卻之不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