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惠卿沒有這種好心情。清閑倒是清閑了,也備受冷落了。這還在其次。從汴梁傳來的聲音還在使他不安。禦史繼續上著彈章,根究司一直在動作著。他不明白,請張若濟置田一事已經辨明,為何還要派蹇周輔去根究司根究什麼。這件事必得要分辯清楚。他現在固然是隻能挨打不能還手,但申辯兩句總還可以。他吩咐呂順筆墨侍候。
呂惠卿走進了書房。書房外即是後園,穸前一株芭蕉透著沉沉的綠。風在輕搖著那巴掌般的葉,仿佛是不願打斷呂惠卿的思緒,把絮語壓得極低。離芭蕉幾十步遠處,是一汪池水,池水清得可以看見水底的遊魚。熱浪從水麵上掠過,並被風消釋著,在穸外徘徊一陣,湧進穸來,已隻剩下風的沁涼,還帶了點水的腥味。稍遠處柳樹上的知了,在自顧自的鳴叫著,讓人不可理解,聽著心煩。
呂順說道:“相公,墨濃了。”說完又給呂惠卿鋪紙。
呂惠卿提起筆來,在紙上寫著:
……往者鄧綰言,臣丁憂日托張若濟貸部內錢。聞推
究所窮究首尾,七月乃畢。今朝庭複差蹇周輔推鞫,其初
遣使之指,事本緣臣,臣事既明,更為何人置勘?周輔乃
鄧綰鄉人,嚐為禦史推直官,不惟有嫌,於法亦礙,乞別
選官置院。
呂惠卿又看了一遍,擱下筆歎了一口氣。他不知道這道奏章上去是否有用。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年在朝中在王安石麵前,在趙頊麵前,可是言聽計從的啊!現在人一落魄,還有誰聽我申訴?這時,呂惠卿聽得外堂有人通報了一聲:“大人,有客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直響到書房門外,接著一聲“呂大人,卑職有要事相告”,一人闖進書房。呂惠卿看時,卻是餘中。
呂惠卿見餘中滿頭滿臉的汗,便知一定有什麼要緊事,心裏也有點著忙,他沒有讓坐虛套,開口便問:“餘大人,有何要事,勞你從汴梁趕來?”
餘中從袖從取出公文,遞給呂惠卿,說道:“大人請看了再說。”
呂惠卿伸手接過,剛看了個頭,不禁臉上變色,拿著紙的雙手顫抖著。這便是出自練亨甫之手的那件公文,以中書名義發往有司的劄子。取用鄧綰和蔡承禧彈文上的事例,將呂惠卿下製獄勘問。文中語句甚惡,把呂惠卿比作堯時的‘四凶’,必欲嚴懲。呂惠卿看完,恨聲說道:“想不到王安石如此待我!”遂向餘中拱手說道,“有勞餘兄通此消息,救惠卿者,餘兄也!”
餘中連忙說道:“大人言重了。大人對卑職有知遇之恩,卑職不敢或忘。天幸此文落到卑職手中,快馬送來,幸勿誤事。”
呂惠卿見呂順尚站在書房內,吩咐道:“備酒。”又對餘中說道:“我們邊吃邊談。”
餘中離開中書直奔陳州,事先並未告知別人,因此在陳州不敢多耽擱。他由呂惠卿陪著略喝了兩杯酒,又吃了半碗飯,說了些京都的時聞,便上馬趕回汴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