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趙頊可就忙起來了,他果然以皇帝的身份做著都招討的事,崇政殿便成了他的行轅。他宵衣旰日又精神亢奮,他設計著戰爭又想像著勝利。傳達詔令的中使和奏報軍情的專使絡繹於途,不到半月,五路兵馬組建完成。這五路兵馬是:第一路,李憲領熙、秦七軍和董氈軍三萬自新市城經蘭州奔興州和靈州;第二路,王中正領兵六萬出麟府渡無定河奔靈州;第三路,鍾諤將鄜延路及畿內兵九萬三千出綏德城經米脂奔靈州,並歸王中正節製;第四路,環慶路經略使高遵裕將步騎八萬七千自清遠軍攻靈州;第五路涇原路總管劉昌祚將卒五萬出慶州渡胡蘆河取靈州,劉昌祚歸高遵裕節製。趙頊詔令五路大軍相會於靈州,則西夏無複存在。
方略既定,舉兵之前總還得做些什麼。趙頊先是賜鄜延、涇原、環慶、熙河、麟府各路金銀帶、綿襖、銀器、鞍轡、象笏,又詔諭夏國嵬名諸部首領,能拔身自歸相率共誅國仇,當崇其爵賞,敢有違拒者誅九族。
待到五路大軍旌旗曆曆戰鼓咚咚殺向西夏時,已經是元豐四年的秋天了。此時,在西夏梁太後的燕寧殿裏,正被愁雲籠罩。
梁太後囚秉常,從大處說,實在是不得以而為之,她是怕秉常不知輕重,聽信李清的話把西夏的河南地區雙手送給宋國。她必殺李清,卻不會殺秉常。秉常是她的親兒子,諒祚也就這一個兒子,殺了連做國主的人都沒有了。始料不及的是大宋國會因此而發兵征討。她知道,西夏的滿朝文武都知道,宋國趙頊早就想平了西夏,如今恰好有了由頭。尋常的邊界衝突何年沒有?卻也是互有勝負,吃不了大虧。現在趙頊五路並進,分明是傾國來戰,梁太後如何能不憂慮?西夏的滿朝文武如何能不憂慮?適才在光政殿議政,大臣們群情洶洶,倒還有敵愾之心,年輕的將軍們揎臂捋袖爭著領兵迎敵,即便文臣,也未有人言降。大臣們能同仇敵愾,這對梁太後是一個安慰,但未能定出應戰方略。退朝之後,梁太後回到燕寧殿,真是坐立不安。她在考慮對策,更是在等一個人。她問坐在身旁的罔萌訛:“靈空大師如何還沒有回來?”
靈空大師是積香寺的住持,也是西夏的國師,離京已經一月,說是雲遊天下――自然是在西夏的國境內,行前曾對梁太後說,行期一月,到時自會回來。屈指算來,早過了一月,梁太後能不心急如焚?罔萌訛是梁太後的親弟弟,已經封王,人稱梁大王,他也是主戰,不過稍稍持重一點,說是要從長計議。人家已經打上門來了,如何還能“從長”?其實他也是麵對強敵,心裏沒有底。退朝之後,他沒有回家,到他姐姐梁太後的寢宮燕寧殿來,一來陪姐姐說說話,二來也是等靈空大師回來一齊商量抗宋對策。梁太後問他“靈空大師如何還沒有回來”,他如何回答得出?隻好泛泛的安慰道:“快了,國師不同常人,該回時一定回來。”
罔萌訛的話說得不錯,該回時一定回來。不過不是“快了”,而是到了。殿外一聲“國師到”,接著一聲“貧僧靈空見駕”,梁太後連忙說道:“請國師殿內敘話。”說畢站起身來迎到殿門口,罔萌訛也跟在梁太後身後,躬身相迎。
靈空單掌在胸前一立,向梁太後說道:“阿彌陀佛,貧僧恭請太後懿安。”
梁太後說道:“大師免禮,請坐。”
靈空大師又對罔萌訛說道:“大王威儀如昔,貧僧有禮了。”
罔萌訛拱手說道:“大師再不回來,太後可要急壞了。”
三人安座畢,梁太後問道:“宋國五路進兵,想必大師已知。朝中大臣雖一心抗戰,但以寡敵眾,以弱抗強,苦無取勝之道。請大師指陳應敵方略。”
靈空說道:“貧僧風聞宋國有入侵之意,去邊界打了個轉。宋國五路進兵,此時當已越界了。”接著便把五路的主帥、領兵數量、入侵的路線對梁太後和罔萌訛說了。梁太後聽說五路兵加起來竟有近四十萬人,不免更增憂慮,忙問靈空:“不知大師有何妙策?”
靈空說道:“先避其鋒銳,不與接戰。精銳部隊集於興、靈兩州附近,另出精騎擾其後方,焚毀其糧秣。再行堅壁之策,國中財貨不以資敵,如此,彼大兵無食,不戰而困也。”
罔萌訛說道:“大師說的雖是,以本王看來,宋國雖出兵四十萬,我國也點集得三十萬。若分五路迎敵自無勝理,但集兵於一路,便成以眾淩寡,定能取勝。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靈空說道:“梁大王之言固也有理,卻是在宋軍深入我國腹地之後。先讓宋軍與我國的山川、河流、戈壁、灘塗相鬥,然後再行梁大王之策不遲。”
梁太後說道:“大師之言甚是。弟弟你按大師之意速辦,不得有誤。命眾將節製所部,向興、靈兩州靠攏,不得輕言迎戰。沿邊州、縣即刻內撤,糧食、牛、羊或帶或殺或藏,不得留給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