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兩軍人數相當,鍾諤不想也不可能把西夏兵包圍消滅,他隻是從三麵發起攻擊。西夏兵已無法保持建製向宋軍反衝擊,便隻有敗退這一條路。
這是一場鍾諤進入西夏以來最大的戰鬥,也是宋軍五路征討中最大的一次戰鬥。兩個時辰,戰鬥結束,西夏兵潰逃,宋軍得勝,檢點戰場,宋軍斬敵首五千級。
從決定發兵五路進討西夏的那一天起,趙頊就沒有睡過一夜好覺。興奮、期待、焦慮、不安交相湧起,使他的精神處於亢奮狀態。朝中已聽不到不同的聲音。因為是皇帝決意出兵,大臣們雖有異意,也不好再行勸諫。後宮之中,高太後也沒有異言。兒子敢於向西夏發兵,光憑這一點就超過了仁宗和英宗。既然大臣們的勸諫都不聽,也就更不會聽母後的話。兒子大了,最不喜歡的是母親的嘮叨。高太後不作聲,向皇後也就更沒有話說了。她關心的是趙頊的漸見消瘦的身體,她的責任在於調適一個溫馨的環境,使趙頊的身心於中得到歡娛。
進兵西夏的第一個月,宋軍如入無人之境。各路奏報,均說並未遇到西夏軍隊,或者說並沒有遇到實質性的抵抗。這說明西夏怕了?不敢抵抗了?五路大軍可以直奔興、靈兩州了?宋軍也沒有取得實質性勝利啊?也沒有斬關奪隘攻取城池啊?趙頊這樣想,大臣們也這樣想,汴梁城的酒肆飯館裏的食客們也這樣想。
紫宸殿肅穆一如往日,隻是藻井的紋飾漸顯陳舊,少了些華麗,多了點厚重。殿門外陽光十分燦爛,這在晚秋時節,對人、對草木都是一種溫暖的慰撫。風偶然也吹進殿中,在君臣們頦下長短不等的須髯間遊走一番,又在河間雲水戲龍屏風上一撞,隨即消散而歸於無。趙頊端坐在龍床上,神情安然。身前的禦案上放著的李憲奏事,趙頊已經看過,兩府大臣也都看過。李憲已到蘭州,上表要築蘭州城,並建為帥府。
李憲進兵固然很快,卻也沒有大的戰鬥。在西市新城與夏人打了一仗,也是當地部落中的部隊。進兵蘭州古城,因並無守備,也是不戰而下。李憲要城蘭州置帥府,其實已經著人勾當,上表已是先斬後奏了。
把作戰部隊、攻城掠地的勇將用來築城,與其說是安置被招納的人,不如說是李憲要建帥府。最初進軍西夏的方略是五路齊奔靈、興兩州,李憲還去不去靈、興兩州?若待築好蘭州再去,豈不貽誤戰機?李憲是太監,樞密使孫固對趙頊重用太監早有異意,此時說道:“李憲在蘭州停兵不進,與其他各路有失呼應,陛下宜下詔切責,令李憲速赴靈州。”
樞密院副使呂公著頷首不語。他是沉默的時候居多,一般不與人發生爭執。他不語,其實便是同意孫固的意見。
王珪先看看趙頊,又看看孫固,說了聲“孫大人之言甚是”,算是發表了意見。蔡確則跟在王珪後麵說了聲“陛下宜令李憲速赴靈州”,其實這也是孫固的話。
大臣們的意見是一致的,而且也是對的。趙頊說道:“眾卿所言極是,朕即下詔,令李憲進兵靈州。”
此事議完,孫固說道:“遼國使涿州牒告雄州,說夏國來稱,宋兵起無名,不測事端。此事如何應對,請陛下昭示。”
涿州屬遼國,雄州屬宋國,兩州隔界相對。兩國互派使節時從此處經過,便是宋國送給遼國“歲賜”也從此處經過。夏國因宋國進兵,遣使遼國,對遼國說宋起兵無名,是說宋國無端生事,這是在外交上想取得遼國的同情和支持。遼國沒有用國書的形式向宋訊問或責詢,僅以涿州向宋雄州牒告,也是降低對話規格,好像隻是不經意間一問,措辭上也不含責備的意思。這是遼國在宋遼邊界爭端中得到好處之後,不想在宋、夏兩國之間有所偏頗,不想再在兩國之間挑起新的爭端。而趙頊的敢於用兵,也使遼國頗為忌憚。
趙頊說道:“可如此對遼說:‘夏國主受宋封爵,昨邊臣言,秉常見為母黨囚辱,比令移問事端,其同惡不報。繼又引兵數萬侵犯我邊界,義當有征。今彼以屢遭敗衄,故遣使詭情陳露,意在間貳,想彼必以悉察’。樞密院可出牒雄州,令雄州以朕意牒告涿州即可。”
孫固躬身說道:“臣遵旨。”
此時,隻聽紫宸殿外響起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幾乎是與此同時,已聽有人在殿門外報道:“鍾諤急報,無定川大捷,斬敵五千,已攻克米脂”
趙頊聞聲立即站起,兩府大臣也跟著站了起來。趙頊吩咐內侍:“快拿來朕看!”兩府大臣眼睛齊刷刷盯著內侍從殿門外在通進銀台司人手中接過鍾諤捷報,雙手捧著,小跑至龍床前呈給趙頊。
趙頊看罷鍾諤捷報,笑逐顏開。兩府大臣忙不迭躬身稱賀,這也是作臣子的應有之義。
兩府大臣奉迎拍馬,趙頊坦然受之。他吩咐一聲:“草詔!”
王珪走上一步,從內侍手中接過禦筆,看著趙頊。趙頊說道:
昨以卿急於滅賊,恐或妄進,為一方憂,故俾聽
王中正節製。今乃能首挫賊鋒,功先諸路,朕甚嘉之。
中正節製指揮,更不施行。其戰勝兵員並與特支錢,將
官等各傳宣撫問。
趙頊說一句,王珪就內侍捧著的紙上寫一句,趙頊說完,王珪寫就。內侍把寫好的詔書置於禦案之上,趙頊用了禦寶,命中使赴米脂宣旨。詔書上有“其戰勝兵員並與特支錢”這一句,中使奉旨撫問,自然也帶了不少錢去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