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好熱……
一個冰涼的東西貼到了他的額頭上,一股溫和的力量自百彙穴湧入,頃刻間便壓製了一身的高溫。
好舒服……
蕭囚牛漸漸安心下來,身上的燥熱也漸漸平息。
江匡在一旁抱臂看著那人給蕭囚牛輸去真氣。“你這樣累不累?”
“……”
飛鳳來儀被擱在窗前的桌上,多年前斷掉的那根琴弦一直未被修好,空落落的留出了一個間隔,不複往日華麗的流蘇殘破的垂落琴頭,就連這把由東海梧桐所造的琴也無法抵擋歲月無情的愴擊。
江匡摸了摸自己滿腮的胡碴,不由得黯然。
十八年過去了。
世事變遷。
然而,那個人的身上,卻沒有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跡,仿佛那個人,就像這世間某種溫暖的存在,就算是滄海變幻,也從不曾淡去。
就這樣在一旁候著,聽著那人的呼吸漸漸不自然起來,江匡有些按捺不住了,“喂……”
“你把他派到南郊去,沒有任何後援……”
“是我失策了。”江匡尷尬的別過頭咳嗽一聲,“原本計劃隻是打十幾個人的,誰知道突然多了幾十個人的埋伏,我也就在你剛才來之前才得到消息,還沒來得及派人……”
“等你派出人來,他早就死了。”那人不冷不熱的說道。
“……”江匡看著他的背影,心想這貨從頭到尾真是從來沒給過人正臉啊。“喂,可以了,不過是低燒,就囚牛的身體絕對能抗過的。”
“我隻是……不太放心……”那人撤回了手,撐著床頭低低的咳嗽了一聲。
“也就在提到這小子時能看到你老媽子的一麵,也真是世間一大奇事……”
“囚牛還不懂事。”那人難得有失優雅的打斷了他的話,語氣裏有些陰沉的惱怒,“但曆練,也不能往死裏練吧?”
“是是是是……”江匡知道這家夥一遇到關乎蕭囚牛的事絕對就六親不認了,“我錯了我錯了誒!”
聽著他那根本不誠懇的口吻,那人緩緩轉過身來,陰測測的注視著他,“你想打一架?”
這回輪到江匡不屑的嗤笑一聲,雙手抱臂上下掃視那人一眼,“就你這身子你還想打架?你還說那孩子太年輕不懂事,你自己呢?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你的身體早就被那混蛋的寒毒搞壞了!要不是一身精純的內力護著,哪容得你再和別人打架!”
那人皺了皺眉,“我……”突然,那人一手按在胸口徒然跪倒下來,江匡吃了一驚,一把拉住那人,“喂!你——”
不拉不要緊,這一拉,江匡隻覺得手裏握著的完全是一坨冰。
“你——”他幾乎氣結,“你都毒發成這樣了還妄動真氣!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那人哼了一聲,抽回自己的手,起身站直,“我沒事。”
江匡滿臉擔憂的看著他,又看了看床上還在昏迷的蕭囚牛,最終目光又回到那人的臉上,“不要走了,留下來吧,陪著這孩子。”
“他已經不再需要我時時刻刻陪著了,何況,我這次到丐幫來給你們帶來了多大的風險,你能不明白嗎?江匡?”那人側過頭看著他。
“我可不怕‘他’。”
“你還當你是那個可以孤身闖蕩天下的小混混?你已是一幫之主,怎可如此不分輕重緩急?!”
“那難道我就不該當你還是我師弟了?!”江匡瞪目於他。
“那你就是要我放棄這麼多年來一直追尋的東西,為了那個目標,我舍棄了我的身份,樣貌,名字,甚至是所有過去,你是要我忘記我應該去做的事嗎?”
“追尋?你不過是在逃避罷了!江城!”
“!”那人噌的轉過頭來看著他,柔和的眉眼一瞬間銳利了起來。
江匡也看了回去,絲毫不讓步。
最終,還是那人歎息一聲,“江匡!我不在這裏,比起我在這裏,對於你、對於他、對於丐幫來說更安全……放心,等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會回來的。這一次,絕不會再食言了。”
“……你最好記得你說的話。”江匡抬手砰的一拳砸在那人胸口,“我可不想看那小子哭。”
“……”那人沉默著挨了一拳,退後幾步,轉身抱起了床邊的琴。
鳳來儀,鳳來儀,昔日輝輝猶在否?
不在,梧桐上那一隻燦金的鳳凰早已不在。此去經年,物是人非……
吱呀。木門被輕輕的推開。
“師弟……”江匡喚住了他,他隻是微微一頓,仍是走了出去。
江匡的半邊身體沉浸在窗影之後,攥緊的拳頭微微發抖。
“……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