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終章(1 / 1)

三年後,東流殿中。

曾經幹涸的聖湖如今水光瀲灩,白色的霧氣氤氳繚繞,從一岸遠眺,竟是朦朦朧朧,望不到另一頭。

正值凜冬,湖麵上卻盛開著完全不應季的蓮花,碧綠的蓮葉遮天蔽日,間或有幾朵白蓮穿插其中,在霧氣彌漫中,白色的蓮影如有人長立遠眺,妄圖越過重重樓宇望見茫茫塵世。

三年前,東流殿教主上水屠戮教眾,禍害蒼生,力圖複活三十年前以身飼魔的東流殿前任教主陌桑,在八荒俠士合力下,上水身亡,東流殿毀,其後伽若祭司帶領殘餘教眾重修山門,從此退隱江湖不問世事。

東流殿一戰死傷甚重,北狼營八千名將士傷亡五百,各派出戰弟子傷亡六成,東流殿應戰弟子——全軍覆沒。

如今江湖重回太平,仍有人唏噓當時的驚世一戰,隻是鮮有人會去深究到底是誰殺了上水,當日白玉棺開,天上的異象又是為何。

此戰中有多少血淚揮灑大地,後世僅留存寥寥幾筆數字記載,冰冷可憐。

聖湖畔,有人一身青白布衣,長發低束,臉上一圈胡茬似是許久沒有清理,顯得不修邊幅邋遢落拓,看年紀已有三十餘歲,唯有一雙眼睛依舊銳利如初生之鷹。那人站立許久,遙遙的望向那一片迷蒙的水霧,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這人便是現在的丐幫幫主,蕭囚牛。

當日上水被殺,長蓮身死,陌桑離去之前曾與他有過一番對話。

他仰頭望著那個他師父一生為之流離的女子,心中莫名覺得可笑:原來,她不過是這副模樣。

“我與長蓮都在天機讖中窺見了未來,他所看到的是聖湖之水決堤,我被人一劍斬下頭顱,我看到的卻是上水一掌將他擊殺……原來,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我們永遠無法看見自己的命運,即使有旁人窺探,也無法改變。”風在旋繞,陌桑的一頭長發四散,纖柔的發尾散入長空,已然漸漸淡去,直至透明,“令他們二人鬥爭至此,我,該如何是好……”她雙手相抱,頹然抵住了自己的心口,蕭囚牛滿臉愕然。她是北牧人心中的雪山女神,更是東流殿一代教主,她是師父與上水心中不可磨滅的烙痕,可是她此刻竟然……在哭。

忘川女祭迎風而泣,滴滴透明的淚水如斷線之珠流散長空,蕭囚牛忘情的伸手接了一滴,隻覺得二十餘年來無盡的悲涼皆在其中,淚水無形化入他的掌心,可那份痛苦竟是寒徹心扉。

“求你……”他知道,此刻唯一的希望,隻在這個悲痛欲絕的死靈身上,“救救師父……”

“我當然會救,可是蕭囚牛啊……”陌桑的笑容蒼白而無力,“這三十年來的苦楚,我卻一分也還不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她的手臂伸向異色的天空,似乎要將潰散在風中的亡魂召喚回來,“我可以給他生的機會,可是我無法給他生欲,如我們這般的人,流離千年,如今已是不願生,不願生啊……這種悲苦,你能懂麼?”

可是師父,你知道麼?蕭囚牛深吸一口氣,提起腰間的酒壺灌了一口,隨後慢慢將壺中的酒液灑入湖水,點點波光迅速擴散,轉眼即逝。

你已在人間留下了痕跡,落下了根,你已不再是當年獨自漂泊的無心蓮花。

倒空了最後一滴酒,蕭囚牛望著水麵喃喃自語,“就連師叔那種沒心沒肺糙漢子都在你墳前哭了三天,顧家的人,唐門的人,將軍府的人都來了,啊,月盞沙說你沒辦成他交代的事……甚至就連廣漠王都派人來了。”他“嗵”的把酒壺砸進了水裏,“處處留情,救那麼多人幹嘛!你有本事救救你自己啊!你有本事……”他憤憤的甩了下手臂,“真他媽的,九闕長蓮。”

身後傳來咿咿呀呀的孩童嬉鬧聲,他回頭看了一眼,一身錦衣的豔麗女子正柔聲勸說著將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從涼亭邊帶開,見他望來,女子微微一笑,身後不遠處正蹣跚走來一名老人,那女子見狀驚呼一聲,趕緊帶著孩子過去攙扶。

他微微舒了口氣,心中的落寞感頓時消散不少,擱下酒壺,他席地而坐,支起一條腿將手搭在腿上,迎麵吹來的風溫和怡人,不似冬日的凜冽。蕭囚牛仰頭吹風,閉上了眼睛,“師父啊,你再不回來,老子就要老死在這山地頭了。”

嘩啦,有人自霧中涉水而出,白衣勝雪不染塵埃,一頭雪白的長發隨風飄揚,眉宇間一點溫柔似能融化冰雪,那人影長身如玉,聞言微微一笑。

“囚牛,你這髒話跟誰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