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或許對於生命而言,有些難題若不是無解也絕對不存在選擇項。“你需要我做什麼?”“你沒發現你的臉嗎?”“……怎麼了?”男人從濕透的衣服裏掏出一個小巧的折刀,亮在他麵前:“你看。”透過折刀的側麵,時雋看見自己的臉出現了斑點,和普通人不同,他的臉是一塊一塊的,有的是正常人膚色,而有的又變成透明的。他將襯衣脫下來,身上的透明斑要比臉上更明顯,在左胸口更是一大片都成透明的了。“你是標記人。”“什麼意思?”“看來你並不知情,那就隻剩下當初那批孩子了。”折刀男說話老沉很多。現在他們各懷鬼胎,他不想揣測說出“我要你的命”的人接下來會告訴他什麼,以及想欺騙他什麼。然後,折刀男說:“我是‘R2計劃’的加入者。為了改變外貌注射了R2毒菌,不過……”他說話有點抖。時雋發現他身上的皮膚也在像沈白蘇靠近,逐步染綠,而且開始發疹。“得趕緊。”這是折刀男對時雋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轉身朝黑暗中走過去,根本沒在糾結時雋會不會跟上。時雋自然不會拋下沈白蘇,他將她背上。其實也使不出更多的力氣了,他試了好幾次後才算成功。邁開步伐,背上的沈白蘇一直在滴水,兩人接觸時沒有一點溫暖可言。“沈白蘇?”時雋突然叫了聲。這聲音一出來,他嚇到自己了。和之前所有聲“沈白蘇”都不一樣,他的冷靜、理智、拒人於千裏之外都在這聲輕輕的呼喚中破裂。他也是普通人。看上去再堅強又如何,碉堡破裂後,脆弱還是會一層又一層裸露出來。雖然難過,卻沒有眼淚,像為時已晚的病人,發現時根本無藥可救。時雋此時此刻,才緩緩明白,原來他的難過是這樣的。黑暗潮濕的洞穴,既然決定往前走,一定要篤定能夠看見光明。時雋對沈白蘇說話,有一句沒一句的,喋喋不休倒像了曾經的她。傻裏傻氣。不是嗎?時雋再多走一步,突然撞上了前頭折刀男的背,他連咳嗽了好幾聲。時雋透過他的背後,發現下麵有光。“到了?”對方沒理他,突然跑起來,下坡路又開始陡峭,時雋用手護住沈白蘇,朝著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絕望的光奔跑。迎麵而來的光,像火焰般耀眼, 黑暗中這是唯一的指路塔。時雋發現折刀男停下來了,洞穴由大越變越窄,窄到最後他被人擋住了,就看不到外頭。“到了。”光沁過折刀男的背影,映入時雋眼裏。久未的光明,如此珍貴。時雋想要越過他,對方伸手攔了下:“別動。”接連,他緩慢轉身,背對著光,時雋沒分清他的臉究竟是何種表情,他說,“標記人先下去。”惡寒,時雋的眼睛眯起來。他是這樣的一無所知。折刀男斷定他沒得選,也沒有在時間上壓迫他。仍由這一秒的沉默繼續下去。標記人?時雋篩選出了所有相關記憶。無名店的一群人對他身體做了“標記”。憂草地下室的記事薄。錄音,U盤,養生飲料。院長和柏越的臉。醫療實驗。能夠回到過去的手術。R2毒菌計劃。車禍。……以及,讓時雋痛苦的童年記憶。這些東西聯係起來時都是雜亂的,沒有順序。需要用本能來梳理。時雋確定下來的是……“你來望虛國是想找什麼?”“當然是找‘時間’。”時雋將沈白蘇用衣服包好,他半摟在胸前。“‘時間’可是會有後遺症的,比如消失。”“你知道了?”“標記人作為實驗品,至今也沒有找到能夠控製‘時間’的辦法,我不是第一個,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但是,柏越成功了。”折刀男當著他的麵,側過身子,頃刻間外頭的光照在他半邊身子上,他的笑容陷入二分之一的光明與二分之一的陰影裏。“人類尋找的奇跡就在這裏。”時雋順著他的手指,眼前豁然開闊,那是屬於自然的奇跡。陡峭的黃土沙壁間生長著草木,落葉垂下來,漫了過下去,像溫順的簾子。而視線沿著峭壁往下,則是一座古老封閉的城池,宮殿在其中占據非常大的一片麵積,華麗富饒。城池或許在地圖上非常不起眼,但在爬山涉水的人來看,它宛如海平線之上的晴空,萬裏無雲,純粹的隻剩下遐想。“這就是望虛國?”“嗯。”時雋用漫不盡心的語氣:“‘你看上去不像需要‘時間’的人。”他在心裏認定,需要‘時間’的人為渴望年輕的院長柏越,還有渴望變美的倉崔。折刀男朝他露出很詭異的笑容,對於這些試探明知故答。“我需要回到過去。”回到過去?這股力量有多強大?時雋回到眼下,他想到折刀男方才說的話,問:“所以可以用來救人?”“你終於懂了。”折刀男指著下麵,“從這裏下去,我們到祭祀台去。”時雋抱著沈白蘇,一時猶豫。“你還抱著她幹嘛!”這話音剛落,折刀男動作快如猛獸,將沈白蘇奪了去。這動作力度大到時雋會顧及屍體受損而鬆手,然後腳邊的石頭往下落的聲音驚醒了他,才意識到——“你幹嘛呢!”時雋隨著屍體一同往下躍。砰,屍體摔在了沙石雕砌的某種不知名雕像上,碰撞後繼續往下掉。時雋腳步從未停止,可他需要雙手攀附,速度自然完全跟不上。再然後,時雋下到半路,驟然垂直的路線再無可走之時,沈白蘇已經摔倒最下麵去了,並且腦袋和四肢都摔分開了,這種刺激讓他的火焰直往上頭飄。折刀男也下來了,對著他眼了,聲稱:“我可是為你好,她要是變成了‘嬰’,你我都沒命。而且你慢點,我們現在還沒死呢。”時雋死盯著他,現在恨不得將他推下去!突然。耳邊傳來什麼聲音,他的潛意識便是往下看。他們兩人大概距離最下麵的草木還有三四層高樓的距離,這會兒低頭看下去倒真有幾分嚇人。“看吧,開始孵化了。”“這是……”時雋睜大雙眼,他看見……沈白蘇站起來了。